帝王,不是凡人眼中后宫佳丽三千,每天啥事不干,只顾着在后宫配种,国事朝政一概不理,全扔给下面的臣子去办。
不可否认历史上确实有这种帝王,但李治绝对不是。
事实上李治无论是感情生活还是平常过日子,都比寻常的权贵寡淡多了,说他“清心寡欲”都不算夸张。
摊上武后那样的婆娘,何来三千佳丽可言?以武后的本事,后宫三千冤魂还差不多。
李治登基后承受的便是天下臣民的质疑,轻视,以及“不类乃父英武”的负面评价。
这些年李治励精图治,但成效甚微,李世民在世时发起了太多征战,国库民间皆贫苦,李治即位后,大唐在军事上其实大多数时候是采取守势的,不是将士们不勇武,而是因为打不起仗了。
从永徽年即位开始,臣民们发现大唐每年征服的土地少了,灭掉的国家少了,将军们赋闲在京,建功晋爵的机会少了。
处处比不上贞观年间,臣民们拿李治与李世民比较时,谁还会给李治正面评价?
这种情况直到李钦载的出现,大唐的国势才慢慢有了转变。
无论别人承不承认李钦载对大唐的贡献,这些年大唐在军事上,民生上,粮食产量上,未来百年的战略上,都无法摆脱李钦载的影子。
是的,每件事都有李钦载的参与,尤其是军事上,火器的出现,让大唐王师将士恢复了贞观年间的雄风,甚至有了质的飞跃,对周边邻国形成碾压式优势。
于是,倭国被灭了,高句丽被灭了,新罗眼看也要被灭了,吐谷浑被收了,西边的吐蕃惶恐不安,军事上不得不转攻为守,再也没有对抗大唐的勇气,为了消弭兵祸,吐蕃大相甚至愿意签下丧权辱国的盟约。
细数下来,这些功绩都与李钦载有着直接的关系。
李治呢?
这些功绩当然也要算在李治的头上。
有了李钦载的辅佐,李治这位帝王的懦弱形象,早在当年灭倭国,收吐谷浑时,朝野臣民已开始慢慢扭转。
现在人们评价当今天子,不会再说“不类乃父”,而是用傲娇的态度,淡淡地评价一句“嗯,这位天子还行,没丢太宗的脸”。
然后呢?
新罗国即将被灭,吐蕃的南面门户被大唐硬生生敲开,人们或许又将换上新的评价。
“嗯,这位天子确实不错,比当年的太宗先帝还强。”
军国大事离百姓太遥远,或许又会换个话题。
“你家今年收成了多少斤番薯?”
“一两千斤番薯屯在家里,除去交给官府的粮赋,还能余下千百斤,哪怕遇到灾年,家里人也饿不死。”
“这位天子比太宗先帝强太多了,大唐从麟德年间开始,民间不会再饿死人了,再倒霉的灾年也不慌。”
民声,评价,在这几年里不知不觉慢慢地扭转。
大家都在平淡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今天与昨天前天没什么不同,但好像又确实有些不同。
几年过去,这个世界如润物无声的春雨,悄悄地改变了许多。
李钦载便是那悄无声息唤雨的人,而李治,他什么都没做,可他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他选择无条件相信和支持李钦载,李钦载回报给他蒸蒸日上的国运气数。
积抑多年的压力,背负多年的非议,随着大唐收下金齿部,好像一夜之间风评陡转。
人们终于发现,这位天子好像真的不错。军事上灭了一国又一国,让大唐的子民扬眉吐气,民生上推广了番薯,百姓们再也不担心灾年饿殍千里。
不错,确实不错,不比太宗先帝差,甚至比先帝强。
李治等这句话,等了很多年。
今夜,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喜悦,随着美酒吞入腹中,仰头呼气,泪眼笑看云破天开。
看着流着泪又哭又笑的李治,李钦载心头不由浮出一句诗。
“轻舟已过万重山”。
没经历过苦难的人,永远不懂这句诗承载了多少酸楚与释然。
那些曾经渡过的恶水险滩,回首再看,不必感激,只有对自己满满的心疼。
曾经的我啊,是如何扛下这些的。
大醉酩酊,李治被宫人扶回了后宫,而李钦载也有了七八分醉意,被安排在宫里一间偏殿睡下。
万幸的是,李钦载醉得不够彻底,这次终于没干什么出格的事。
第二天一早,李钦载醒来后出宫回到府里。
回家之后二话不说,继续补了个回笼觉,睡到下午终于自然醒。
……
海东半岛,新罗国。
王师节节推进,势如破竹。
火器出现在这个原本不该出现的年代,不得不说,它已完全改变了战争的模式。
曾经大唐最厉害的敌人高句丽,费尽三代帝王之毕生,仍无法征服的土地,在火器面前却脆弱不堪,完全被碾压。
强大的高句丽都被灭了,新罗国更是不堪一击。
当大唐突然对新罗国开战时,国主金法敏还在试图挽回局势。
新罗国的君臣仍不敢置信,向来睦邻友好的大唐,怎么可能突然将刀尖对准了昔日的盟友。
于是两国开战之后,金法敏拼了命的给李治递国书,递书信,递检讨,涕泪横流认错赔礼。
新罗不该阳奉阴违,新罗不该收容高句丽残兵,新罗不该背刺盟友……
可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勣完全不理会,大军按照既定的计划,有条不紊地将战线推进到新罗国的腹地。
三个月时间,新罗的大半国土已落入大唐手中。
第1341章 鸟尽弓藏
从地图上看,新罗国与后世的棒子国不同。
它被百济分了一半,新罗国占的不过是东面的一条狭长的国土,从形状上看,像一条无精打采的蚯蚓。
为什么一千多年后,科研机构在棒子国的河水里发现萎哥含量超标,人家这是有传承的,棒子老祖宗留给他们最大的文化遗产,就是一条软趴趴的蚯蚓。
唐军推进的速度很快,当然,也付出了代价。
但付出的代价跟唐军关系不大,牺牲的大多是倭国人。
从宣战到如今,三个月的时间,新罗国土已失大半,而当初的三万倭国人被唐军当作炮灰,每临战总是让倭国人冲锋陷阵,唐军则跟在倭国人身后捡便宜,顺便督战。
在这种无耻的战术下,三万倭国人被消耗得很快,三个月过去,倭国人只剩下一万人,而且一半带着伤。
战事进行到这个地步,有见识的倭国人渐渐明白过来了,他们赫然惊觉自己原来是炮灰。
可有见识的终究只是极少数,大多数人被李勣颁布的奖赏军令迷了眼。
战场上杀三个敌人的,可除奴籍,杀十个敌人的,可赏倭国土地二十亩,杀敌营将者,可赏耕牛一头,钱十贯……
一级一级的诱人奖赏,极大地提振了倭国人的士气。
至于那些倒在冲锋路上的袍泽伤亡,倭国人当然也看到了,但活下来的人终究还是选择视而不见。
战争,本就难免伤亡,相比死亡,如果侥幸活下来,最少也能得几十亩地,战场不就是人生的赌桌吗,赌赢了,全家都享福,赌输了,一条命去球。
在唐军对倭国人这样的心理催眠式鼓舞下,倭国人终于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临战人人奋勇争先。
三个月的时间过去,新罗国土被占大半,而活下来的一万余倭国人,经过无数次战场的洗礼后,竟慢慢变成了一支骁勇善战之师。
他们的战力越来越强,杀的新罗将士越来越多,而且这支倭国军异常残暴,每克一城,必屠戮抢掠,人畜皆不放过。
被他们攻陷的城池如同蝗虫过境,寸草不生,以至于这支倭国军在新罗国的名气,比唐军还凶悍。
开战三个月后的今日,唐军和倭国军分兵而击,从北面和西面对新罗国都城金城形成了西北钳击之势。
金城背靠大海,唐军对它形成包围之前,孙仁师所部水师已封锁了海域,不准片舢下水,完全切断了新罗国君臣逃跑的最后一条后路。
麟德三年九月中,唐军与倭国军兵临金城,驻军城池外十里。
第二天,一万余倭国军在李勣的命令下,率先对城池发起悍不畏死的攻城。
战鼓隆隆声中,倭国军奋勇而进,前赴后继,而金城的城头上,仅剩的两万新罗军誓死抵抗。
无数战死者从城头狠狠摔落到城墙根下,伴随着硝烟与临死前的惨叫,城墙下的尸首很快堆积如山。
倭国军的战死者人数不断增加,压阵的唐军中阵却毫无动静。
年迈古稀的李勣披甲骑马,立于中军阵中,浑浊的老眼平静地注视着攻城的战场,无数人命在他眼前消逝,而李勣却古井不波。
一旁的副总管契苾何力拨马靠近李勣,低声道:“英公,咱们有景初留下的炸药包,刘阿四那支特战小队也提前混进城里,何不配合倭国人里应外合,今日攻破金城,新罗国可灭矣。”
李勣摇头,缓缓道:“不可,静待时机。”
契苾何力皱了皱眉,他也是领兵的帅才,深谙用兵之道,今日李勣用兵的方式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太失常了,根本不是英公的水平呀,明明能里应外合一鼓作气攻下新罗国都,为何要故意拖延?
“英公,末将不解,还请英公赐教。”契苾何力谦逊地求教。
李勣瞥了他一眼,道:“你这老匹夫急个甚,新罗国都必克,何必急在这一两日。”
契苾何力叹道:“怎能不急,眼看就这一座金城,此城若破,东征之战便结束了,整个海东半岛已入大唐版图,咱们也能凯旋荣归,与亲人家眷团聚,英公难道不急吗?”
李勣淡淡地道:“老夫知道你急,但老夫劝你莫急。”
契苾何力:“……”
李勣叹了口气,指着前方攻城正鏖的倭国军,道:“老匹夫且看,这支倭国军如何?”
契苾何力点头:“骁勇善战,是一支劲师,与我大唐健儿已不相上下。”
李勣嗯了一声,道:“确实如此,但很可惜,他们是倭国人,非我族类。”
契苾何力愣了一下,然后瞬间明白了李勣的意思。
“英公难道想……”
李勣冷冷一笑,道:“我孙儿钦载奉旨回长安之前,曾与老夫深谈了半夜,钦载对这支倭国军尤为警惕,提醒老夫万不可对他们仁慈。”
“灭新罗国之战,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倭国军剩余多少,此战过后,皆不可留,必除之,以免贻祸。”
契苾何力一惊,不解地道:“钦载对倭国军为何如此狠毒?倭国得罪过他?”
李勣摇了摇头,道:“老夫不知,但老夫从不忽视钦载的任何一个建议,这些年来,事实证明,钦载说过的每一条建议都是正确的,从未错过,所以老夫也懒得问原因……”
说着李勣眯起了眼,一道杀机从他眼中闪现:“此战之后,这支倭国军留不得,所以不如让他们多为大唐出力,多消耗新罗军的战力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