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载有些不高兴了:“慢着,说我在每座大殿外撒尿我认了,滴了几滴是啥意思?”
宦官困惑地道:“就是字面的意思,您确实只在每座大殿的廊柱下滴了几滴,嘴里还喃喃自语着什么,奴婢隔得太远,没听清楚……”
李钦载的脸顿时又绿了。
男人都知道,脱了裤子撒尿容易,难的是把一泡尿分成若干部分,每次只滴几滴,然后果断收住,换个地方再滴几滴……
这得需要多么强大的毅力和不屈不挠的意志,才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怎么想都不像自己的风格。
大唐的辽东郡公耶,跟野狗一样一泡尿到处滴,真给太极宫划上地盘了。
突然想到李勣和李思文口口声声骂自己“孽畜”,如今看来好像不是没有道理……
宦官还在低声述说,已经从千秋殿说到百福殿了,每一座宫殿留下痕迹的过程和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
能令宦官的记忆如此犹新,想必还是李钦载的举动让他产生了深刻难忘的印象,太极宫自修建完成以来,大约是没人这么干过。
李钦载脸色如土,扬手打断了他:“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了!”
宦官意犹未尽地闭嘴,顺便抬眼朝他投去崇拜的一瞥,从他的眼神里李钦载能看得出来,他在崇拜自己是条汉子。
宦官识趣地退出殿外,李钦载抬头,见武后正冷冷地盯着他。
李钦载叹了口气,躬身道:“臣醉酒失仪,罪该万死,请皇后责罚。”
武后冷哼道:“大唐的郡公,醉酒后竟是这般德行,若被朝臣知道,这顿参劾你怕是承受不住。”
李钦载叹气:“是,臣知罪了。”
武后斜瞥着他,道:“太极宫是陛下和本宫起居之地,你竟肆无忌惮到处撒尿圈地盘,你自己说,本宫该如何责罚你?”
李钦载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道:“这事儿……赔钱能解决吗?”
武后气笑了:“你觉得赔多少钱能解决?”
李钦载果断伸出了两根手指:“两贯……”
见武后面色不善,李钦载果断改口:“两贯是不可能够的,二十贯!”
嘴里发苦,活了两辈子,没撒过这么贵的尿……
武后转过身,抬头望着如来的金身,淡淡地道:“罢了,本宫何等身份,跟你计较这种事,其实你很清楚,昨夜是陛下拉着你饮酒,做错了任何事,陛下都不会责怪你……”
“你与陛下私交如兄弟,本宫若是责罚你,想必陛下心里也不会舒服,本宫何必自讨没趣?”
李钦载躬身道:“臣非恃宠而骄,错了就是错了,昨夜臣醉酒确实失了仪,该论罪便论罪,臣绝无怨恚,与陛下是否宠信臣无关。”
武后转身盯着他,似笑非笑道:“你倒真是陛下的忠臣,既有一身本事,又有一颗忠心,就连本宫拉拢你,你也丝毫不为所动,难怪陛下对你如此器重。”
李钦载不软不硬地道:“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臣当然是陛下的忠臣,除了效忠陛下,臣还能效忠谁?”
武后叹了口气,显然她很早就放弃了拉拢李钦载。
当初她的党羽被剪除,李义府也被斩首,就是李治对她狠狠的敲打,从此以后,她的野心终于消停了,说是蛰伏也好,彻底放弃也好,总之,如今的武后,才是大唐真正的皇后,她好像学会了不越界。
避开了这个话题,武后话锋一转,道:“这次诛杀卢迦逸多,你干得不错……”
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意,武后道:“你在陛下面前说什么受刘仁轨之托,提前去城外截堵卢迦逸多,呵,鬼话说得像模像样,若非本宫知道你是什么人,怕是跟陛下一样轻信你了。”
李钦载也微笑道:“皇后,此事臣可是受了您的托付……”
武后眯起了眼睛:“本宫若不托付,你难道就不杀他了?”
“会杀,但能得到皇后一个人情,臣觉得也不错。”李钦载坦然道。
武后轻笑起来,尽管是四十来岁年纪的女人了,可她这一笑,还确实有几分绝色风韵,难怪李治当年对她如此着迷,不惜挖亲爹的墙角,被天下人耻笑也要将她收进后宫,还力排众议废王立武。
“李景初,事实证明,你和本宫其实也是能合作的,而且合作得颇为愉快,对吗?”武后笑道。
李钦载心中顿生警觉,仍微笑道:“那要看是什么事了,恕臣直言,只有当皇后与臣的利益一致时,才有合作的可能。”
“比如卢迦逸多,臣想杀他,皇后也想杀他,所以这次合作就颇为愉快。”
武后点头:“不错,利益一致,合作才有可能,景初,若以后再遇到你我利益一致的事,不知你还愿与本宫合作吗?”
李钦载警觉更甚,小心地道:“臣以为,事到临头才知你我是否利益一致,现在说的无非空口白牙,没什么意义。”
武后沉默半晌,缓缓道:“有一件事,本宫希望景初能帮帮我。”
第1217章 利益交换
李钦载有点无奈,想扭头走人。
武后这是真没拿他当外人啊,李钦载刚设计杀了卢迦逸多,完成了武后的嘱托,她还欠下李钦载的人情没还呢,紧接着又要他帮忙。
真把自己当生产队的驴使唤了。
李钦载有心想拒绝,给过你一次面子,蹬鼻子上脸就不对了,你特么是皇后,管好你的后宫就完了,哪儿有那么多屁事?
见李钦载神色犹豫,武后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情愿,不由轻笑道:“给陛下办事那么爽快,给本宫办事就不愿意了?”
李钦载急忙道:“臣不敢,上有所遣,臣必赴汤蹈火。”
“你嘴上说赴汤蹈火,心里还是不愿意的,觉得本宫事太多了,而且不愿与本宫有太多纠葛,对不对?”武后慢悠悠地道。
李钦载神情有些尴尬,事儿呢,确实是这么回事儿,但大家都是体面人,何必把话说透,搞得他都不知如何回答了。
李钦载正色道:“臣绝无此意,无论陛下的事还是皇后的事,都是臣的分内事。”
武后大笑起来:“说得好,鬼话说得如此认真,也算你的本事了。”
笑了几声后,武后的表情迅速平静下来,淡淡地道:“刚才说过,利益一致才有合作的可能,本宫不会让你白忙。”
“令祖率军东征,立下灭国之功,你李家很快将权势鼎盛,然盛极显赫,必遭人嫉,你们李家以后的麻烦也不会少。”
“本宫可以答应你,将来若有人构陷李家,污蔑功臣,我可为李家在宫闱中的一股助力,帮你李家消灾免祸,这个条件你可满意?”
李钦载神情凝重起来。
武后的这句承诺,分量不轻。
别人的眼里,她只是大唐的皇后,被李治敲打后,皇后仅仅只是皇后,她的权力只在后宫范围内。
但李钦载很清楚,这个女人能力不凡,野心不小,只要李治稍微松一口劲儿,她就立马能欢快蹦跶起来。
她说能给李家消灾免祸,李钦载信了。
这个条件很诱人,李勣已年迈,东征凯旋之后一定会告老致仕,现在武后提出这个条件,等于平白给李家增加了一股势力。
但李钦载还是很犹豫,这股势力是双刃剑,伤人亦能伤己。
将来与武后走得太近,李家被冠上“后党”的标签,家族几代人都没法摘下来,李治恐怕也会对他心有芥蒂。
李义府的下场血淋淋在眼前,他还是李钦载间接搞下去的,现在李钦载能犯同样的错误?
武后的厉害,李钦载今日再次领教了。
看来她还是没放弃将他拉入后党阵营,只是拉拢的方法变了,这次她以利益为条件,试图将他绑上同一条船。等到李钦载回过神时,下船已经来不及了。
皇后的大腿虽然又长又白,还是不如抱李治的大腿啊。
在心里迅速权衡了利弊后,李钦载终于做出了选择。
“皇后,大家都是体面人,没必要把事情说得如此直白……”李钦载讪讪一笑,道:“臣能力不强,能帮皇后的地方怕是……”
话没说完,武后摆摆手,道:“先不要拒绝,听本宫说完。”
“我问你,在你眼里,作为大唐的皇后,你是否认同本宫坐在这个位置上?”
李钦载沉默半晌,缓缓点头。
无论这个女人怎样精明厉害,有一点不得不承认,皇后这个位置,她确实能胜任,甚至能超越。
连皇帝都能当的女人,当皇后怎能不称职?
武后盯着他的眼睛,又道:“若换了别的女子来当皇后,你是否觉得她能胜过我?”
李钦载揉了揉脸,苦笑道:“皇后……您放臣一马吧,臣真不想掺和宫闱事,会要命的。”
武后叹道:“你向来谨慎,本宫就算想拉你下水,你又岂会上当?这次不是宫闱事,而是天下事……”
李钦载笑容愈发苦涩:“臣现在是不是该说‘愿闻其详’了?”
武后认真地点头:“是。”
“无论你愿不愿帮忙,本宫都要把事情说清楚,你愿帮则帮,不愿帮的话,不妨转身就走,本宫绝不记恨。”
李钦载只好躬身道:“臣愿闻其详。”
武后露出“你很上道”的表情,嘴角微扯。
“三日前,你还忙着设计诛杀卢迦逸多的时候,御史台侍郎杨弘武,舍人戴至德,司列少常伯李安期等十余名朝臣联名上疏,请陛下开春后下旨选秀。”武后淡淡地道。
李钦载皱眉,后宫选秀并不奇怪,大唐天子的婆娘,无论是正宫皇后还是各种妃子,都是通过选秀竞争上岗的。
包括武后在内,她也是贞观年间被选秀入宫,那一年她才十四岁,李世民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只嚼得动嫩草。
每一代帝王在位期间,都要经历多次选秀。
选秀没有特定的规律,当朝臣觉得天子的后宫空虚了,子嗣不够兴旺了,都会上疏请旨选秀。
对朝臣这样的要求,天子通常是不会拒绝的,换句话说,是个正常男人都不会拒绝,那是真的可以理直气壮挥手说“换一批”的机会。
至于武后,内心当然是不情愿的,谁会乐意冒出一堆女人跟自己抢男人,是个正常的女人都不会干。而且那些女人个个年轻貌美,威胁极大。
“所以,皇后的意思是,要臣阻止这次选秀?”李钦载问道。
武后摇头,语气突然变得清冷起来:“你还是没懂。”
“按制,朝臣请旨选秀应该由礼部出面,然后向皇后请示,皇后首肯了,再由礼部尚书连同朝臣上疏,向天子请旨。”
“而这一次,十余名朝臣请旨选秀,本宫却毫不知情。直到他们的奏疏落在尚书省的案头上,本宫才知此事。”
武后的脸上露出愤然之色:“他们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李义府死后更是完全不拿本宫当回事了!”
李钦载小心地道:“臣……把那十几个朝臣全干掉?”
武后瞥了他一眼,道:“李郡公好煞气,我若真要你这么干,你会答应吗?”
李钦载断然道:“当然不干,臣又没疯,岂敢如此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