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齿常之正要下令放第三轮枪,这时从帅帐方向匆匆跑来一群人。
凝目望去,金庾信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气急败坏地赶来。
“住手!李帅且慢!”金庾信远远地扬手大吼道。
李钦载扭头看了黑齿常之一眼,黑齿常之会意,扬手令将士们停止放枪,原地戒备。
亲卫们簇拥着金庾信匆匆走到李钦载面前。
金庾信面容扭曲,被气得浑身哆嗦,脸色铁青地瞪着李钦载,道:“唐罗两国是盟军,李帅何故对盟军痛下杀手?”
“今日李帅若不给个交代,我定禀奏大唐天子,狠狠参你毁盟伤人之罪!”
李钦载却不慌不忙地道:“本帅连下两道军令,命新罗盟军筹集粮草,金大将军好像没把我的军令当回事呀。这不,今日我屈尊降贵,亲自来讨要粮草了,刚才那两轮枪是送给贵军的见面礼,不必谢!”
金庾信冷冷道:“什么军令,我根本没收过唐军的任何军令!”
李钦载挑眉,惊奇地道:“哦?这年头抵赖都抵得如此草率了吗?这种解释也敢拿出来糊弄我?下三滥国家不愧是下三滥,你能拿出这个理由,我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呢,哈哈。”
金庾信怒道:“我没收到任何军令,但李帅下令屠戮我新罗国将士,却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场官司你抵赖不了!”
李钦载摇头笑道:“不,我不需要抵赖,没错,是我下令放枪的,因为贵军将士挡我的路了,我不喜欢有人挡路,你若想参劾我,尽管参劾,我还真不怕这个。”
“你若想参劾奏疏写得更劲爆一点,要不,我再杀一批给你助助兴?”
金庾信再也忍不住了,大吼道:“李钦载,你欺人太甚!”
“我身子娇贵得很,从小不喜欢别人挡路,也不喜欢有人对我大吼大叫,本地的帮派最好对我礼貌一点,若是惊扰到我,我又要杀人了。”李钦载盯着他冷冷地道。
金庾信气得浑身直颤,然而此刻他也在唐军前锋营的枪口之下,沉默半晌,金庾信终于努力压下了怒火。
“禀李帅,我并未收到唐军大营的任何军令。”金庾信忍气吞声地道。
“你看,现在你的语气不就客气多了,虽然理由还是一样的侮辱我的智商,但我的心情却好了很多。”李钦载开朗地笑了。
“那么,我们从收没收到军令这个问题开始查起,事情总要有个水落石出的。”
说着李钦载扭头望向自家的部曲,道:“我的两道军令,是谁送去新罗大营的?”
一名年轻的部曲走出来,抱拳道:“是小人送的。”
李钦载点头:“送到谁手里了?”
部曲在金庾信的亲卫人群里扫了一圈,指着其中一名亲卫,道:“小人亲手将军令交到他手上,而且看着他将军令送进了帅帐。”
那名亲卫的脸色顿时变了,身子忍不住微微发颤,一脸惶恐地看着金庾信。
李钦载指着那名亲卫,道:“你,出来走两步。”
亲卫战战兢兢走出来,躬身行礼。
李钦载盯着他的脸,道:“军令交到你的手里,你可曾递给你们的金大将军?”
亲卫情不自禁望向金庾信。
金庾信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亲卫咬了咬牙,道:“禀李帅,小人并未收到任何军令,大将军自然也不知道有军令。”
李家部曲大怒,指着他正要当面对质,李钦载却摆摆手,笑道:“别吵,我们是宗主上国,又是礼仪之邦,吵来吵去多难看,以德服人懂吗?”
部曲忍怒退下。
李钦载看着金庾信,缓缓道:“我家部曲说,军令已送到了,你家亲卫却说没收到军令,我是来打仗的,又不是来查案的,所以要解决这事儿,只好粗暴一点了,金大将军莫怪……”
金庾信一怔,心中顿觉不妙,正要开口,却听李钦载指着自家的部曲道:“你说的是实话。”
又指着金庾信的亲卫,李钦载傲娇又中二地道:“心机之蛙一直摸你肚子,你说谎了!”
“敢拿军机大事玩笑,还糊弄本帅,反了天了!”
“来人,杀!”
刘阿四一个箭步突然袭身上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名说谎的新罗亲卫喉咙上便出现一道鲜红的血线,血线渐渐扩大,亲卫圆睁双目,表情渐渐无神,最后无力地栽倒在地,尸身还在微微抽搐。
刘阿四退回李钦载身后,垂睑敛容,一脸淡漠,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见自家的亲卫被李钦载一句话便要了命,金庾信惊呆了,半晌没回过神。
这人特么……比我在新罗国内还横啊!
接着金庾信浑身一激灵,终于清醒过来,勃然大怒道:“李钦载,你对我新罗国一欺再欺,我安能容你放肆!”
“全军列阵!”
第1016章 碾压,服软
矛盾终于激化。
新罗虽是小国,但一国宰相长期养成的脾性,是绝不会任人拿捏的。
李钦载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杀人,终于令金庾信暴怒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原本惊恐后退的新罗军将士在金庾信的命令下,不得不勉强列成阵型。
然而刚才唐军两轮三眼铳齐放,新罗军将士倒了一片,恐惧的画面仍停留在新罗将士的脑海,此刻对阵唐军,新罗将士军心已散,士气颓靡,阵型松松垮垮不成样子,给人一种随时掉头跑路的感觉。
新罗军列阵了,唐军怎能惯着他们?
不待李钦载下令,黑齿常之浓眉一掀,喝道:“前锋营,列阵!”
三千前锋营将士迅速列成排,前排盾阵,后面则是一排排平举的三眼铳,对准了新罗将士,那黑幽幽的枪口,令人心中发毛。
双方剑拔弩张,李钦载却毫无所动,盯着金庾信轻笑道:“新罗国与大唐之盟,可以撕毁了,金大将军是这意思吗?”
金庾信脸色阴沉,这句话分量太重,他不敢正面回答。
盟约不敢毁,但凌辱之仇必须要报!
“弓箭准备!”金庾信突然暴喝道。
李钦载叹了口气,笑吟吟地看了看黑齿常之,眼中杀机毕露。
黑齿常之看懂了他的眼神,在新罗军弓箭齐射之前,黑齿常之喝道:“第一排,放!”
又是一阵巨响,列阵的新罗军纷纷倒下。
唐军盾阵缓步向前推进,三千前锋营将士也随之推进,在前进中迅速换位补位。
“第二排,放!”
“第三排,放!”
三轮齐射后,新罗军彻底崩溃了,阵列中一片凄厉惨叫,不知谁克制不住恐惧,首先掉头往后跑,有了第一个逃跑的,马上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金庾信脸色渐渐苍白,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唐军进攻,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传说中的犀利火器是何等的恐怖。
不需要上阵挥臂厮杀,只站成一排不动,火器喷出的弹丸便可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这样的火器在战场上,简直是无敌的存在,世上有什么军队能挡住唐军的进攻?
而他,刚才竟可笑地下令进攻唐军,简直是不知死活。
实力决定话语权,它能让脾气暴躁的人突然变得心平气和,并且乐意跟人讲道理。
国与国之间如是,人与人之间亦如是。
见识了唐军的火器,也亲眼见到新罗军已有了不下千人的伤亡后,金庾信暴躁的脾气突然变得平和起来了。
此时此刻,他很想用温和的语气跟李钦载讲讲道理。
毕竟他在新罗国当宰相时,大多数时候也是很讲道理的,讲道理才是他的本性。
刚才的错误决定如果继续下去,不仅唐罗联盟会彻底撕毁,金庾信他本人今日能否活着逃回新罗都不一定。
眼前这位年轻的大唐主帅看似脾气温和,从头到尾都是笑吟吟的样子,但他的手段却无比残酷,说杀人就杀人,不在乎后果,不在乎人命,像个冷静且风度优雅的疯子。
金庾信胆寒了,无论是两军的实力,还是两国的从属地位,他都无法与李钦载抗衡,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较量,只能自取其辱。
“慢,慢着,请停手!”金庾信脸色苍白大声道。
黑齿常之望向李钦载。
李钦载眉目不动:“前锋营推进,再放两轮。”
黑齿常之用力点头,喝道:“放!”
四散奔逃的新罗将士再次倒下一片,整个大营尸横遍地,鬼哭狼嚎,唐军列阵步步推进,新罗将士像被猎人追着打的兔子,漫无目的地抱头逃命。
金庾信脸色时红时青,他引以为傲的新罗军将士,在唐军的进攻下竟脆弱得像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
这又是一种羞辱。
两轮枪响之后,前锋营将士停步收枪,站在大营正中的平地上,安静地等候将领的命令。
看到唐军令行禁止的军容,金庾信眼中的瞳孔紧缩。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何大唐是宗主国,而新罗永远只能是大唐的藩属国。
这就是差距。
站在李钦载面前,金庾信沉默半晌,终于朝他深深地长揖一礼。
是的,一国权臣服软了。
李钦载用实力压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金庾信行完礼,垂头站在李钦载面前一声不吭。
脸色当然还是不好看,但他现在一个字都不敢再说,怕触怒这位年轻的大唐主帅。
带出来一万将士,还没跟敌人交战,便被大唐盟军灭掉了上千人,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回去后都不知如何跟国主交代。
李钦载盯着金庾信的脸,笑道:“现在,金大将军能否心平气和跟我讲讲道理了?”
“能。”金庾信毫不犹豫地回答。
聪明人不用多说废话,金庾信当即道:“一万石粮食,三日后必到贵军大营。”
李钦载摇头:“不必了,我有别的办法。”
金庾信不解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