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以他的身份和分量,还真没资格让大唐派刺客对付他。
想明白之后,金文颖愈发惊怒。
这特么的,也就是说,有人冒充大唐禁卫,在大唐的国都里要他的命?谁如此大胆?
金文颖虽是使臣,但他在新罗其实是个武将,这几日坎坷的遭遇之后,金文颖终于成长了。
他不但懂得了拜码头,也懂得了遇到烦事不要慌,拿出手机先问问朋友圈。
毕恭毕敬地朝李钦载又行了一礼,金文颖叽里咕噜冒了一串非人语。
通译解释说,金文颖向大唐李县公阁下求教,何人敢在大唐宗主上国的国都里行刺他,而且胆敢冒充大唐禁卫,如此无法无天,不怕大唐天子雷霆震怒么。
李钦载笑了笑,指了指四夷馆,道:“除了吐蕃,谁还如此大胆?贵使想必知道,大唐即将东征高句丽,而新罗国,则是大唐忠诚不二的盟友。”
“吐蕃派人冒充大唐禁卫刺杀贵使,为的就是栽赃陷害,将贵使之死归罪在大唐身上,从而破坏唐罗联盟,给大唐东征高句丽制造阻力。”
见金文颖似懂非懂,李钦载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道:“大唐灭高句丽,是吐蕃不愿见到的,因为高句丽被灭后,大唐的下一个敌人将会是吐蕃。”
“吐蕃近年在吐谷浑之战中失利,国力耗损严重,他们无法承受大唐的兵威。”
“为了求活,他们只能选择破坏大唐的东征,离间大唐与新罗的联盟,拖延大唐进攻吐蕃的时日,以便吐蕃积攒国力应战,明白了吗?”
金文颖恍然,随即用力拍着胸脯,表示大唐与新罗国世代睦邻,新罗历代国主唯大唐天子马首是瞻,两国同盟千秋万代,坚如磐石,绝不会被外人离间破坏。
李钦载含笑欣慰点头,一个男人学会人情世故,只需要一场天降横祸式的牢狱之灾,这不,眼前这位曾经异常跋扈的棒子,是不是显得乖巧可爱多了?
拍了拍金文颖的肩,李钦载笑道:“知道我刚刚做了什么吗?”
金文颖摇头。
“吐蕃使臣竟敢破坏唐罗联盟,大唐怎能视若无睹?刚刚在四夷馆,我亲自动手揍了吐蕃使臣扎西勒,整个使团的人都被我放翻了,也算是为贵使你出了口气……”
说着李钦载的表情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贵使若在别的邻国,受了如此委屈,也只会被当成一次意外的外交事件,发文谴责或训斥几句,但你在大唐就不一样,贵使在大唐挨了揍,大唐只会心疼giaogiao,并亲自动手帮你报仇……”
“唐罗两国联盟不可撼动,今日如是,千秋万代亦如是,此诚可互勉。来日大唐东征高句丽,还望新罗国继续为大唐助一臂之力,灭高句丽之后,海东半岛之地,大唐愿与新罗共之。”
金文颖满脸感动,连连点头,神态愈发恭敬。
李钦载扭头朝四夷馆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拍了拍金文颖的肩,笑着离开。
李钦载离开后,金文颖的笑容迅速收敛起来,目光变得阴沉。
在四夷馆外站了一会儿,一名随从匆匆赶来,附在金文颖耳边说了几句话。
金文颖眼皮一跳,神情愈发阴鸷。
“果真是吐蕃人冒充的?他们怎敢?”金文颖怒道。
随从点了点头:“大唐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皆聚于万年县衙,刚才那伙刺客留下了几具尸首。”
“刑部仵作查验了,证实确非大唐人,据说尸首身上带膻味,还留了几处刺青纹身图腾,似乎正是吐蕃人的特征……”
金文颖沉默片刻,神情愈发狰狞起来,咬牙道:“我新罗与吐蕃秋毫无犯,今日竟敢行刺我,当我新罗国好欺耶?”
“召集使团所有人,去吐蕃使团住所!”
……
国公府。
李钦载翘着二郎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眼睛微微眯着,像一位在包厢里挑姑娘的恩客,见色起意且不怀好意。
李钦载的身边还有一位客人,正是百骑司的宋森。
宋森此刻看着李钦载的眼神充满了崇拜,显然李钦载这几日的翻云覆雨令宋森都不得不佩服。
“如李县公所料,新罗国使臣证实了那伙刺客是吐蕃人之后,果然咽不下这口气,当即便领着使团随从打上门。”
“吐蕃使团刚被李县公亲自教训过,人还趴在地上没起来呢,新罗国又找上门,把他们这一顿揍啊……啧!”宋森面露不忍之色摇头。
“揍了人之后,吐蕃使团还没做出反应,新罗国使臣又接着向天子上表,除了控诉吐蕃使团的罪状,请求大唐严惩之外,金文颖还代新罗国主向大唐天子表忠诚。”
“除了承诺向大唐进贡新罗的特产外,金文颖还表示,新罗国主愿将他的嫡长子送来长安求学。”
李钦载笑了:“说是求学,实则是当质子,这位新罗国主也不是个简单角色,懂得审时度势,若大唐暂无东征之意,质子什么的说法,恐怕金文颖就不会说出口了。”
“正因为大唐要东征,新罗国大约是想在此战中分一杯羹的,先送个质子安大唐的心,再派兵与大唐联盟,一起捞好处。”
宋森笑道:“李县公果然有大智慧,新罗国可不就打这个主意吗,还有就是,当初贿赂大唐朝臣事败,新罗使臣大约有些心虚,送个质子也算是表达一下歉意,呵呵。”
李钦载点点头:“回头你转告陛下,就说臣建议此事低调处置,大家互相装个糊涂过去算了,东征一旦开始,新罗灭国的日子也快到了,让人家多玩点小聪明,无妨的。”
宋森眨着小绿豆眼:“这件事就此作罢了?”
李钦载噗嗤一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刚开始铺垫呢,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作罢。”
“一帮异国猢狲在大唐的地面上搞风搞雨,真以为他们能全身而退?呵,笑话!”
“待新罗国使臣离开大唐回新罗时,百骑司想办法将新罗使团回新罗的路线透露给倭国使团……”
宋森一惊:“李县公的意思是……”
李钦载悠悠地道:“倭国如此急切为大唐冲锋陷阵,便从新罗国的使团开刀吧,大唐需要看到倭国的诚意,藤原犹野是聪明人,他知道如何决断。”
第966章 父子同心
今年诸国使臣朝贺大唐天子,可谓是鸡飞狗跳,人畜不安。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李治命李钦载接待各国使臣,李钦载在里面搞风搞雨,他才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看似乱糟糟一团麻的情势,然而只要有心人稍微观察一下结果,就会惊异地发现,各国使臣互相乱斗之后,大唐却成了最大的赢家。
吐蕃意图破坏唐罗联盟的计划破产了,不仅如此,还受到了反噬,吐蕃使臣不仅挨了两顿毒打,随着大唐东征战略的敲定,吐蕃很快将不得不收缩战略,转攻为守。
新罗国就更不用说了,在李治和一干知情的朝臣眼里,新罗国已经是个半死的国家,只等大唐灭了高句丽之后,便轮到他们被灭了。
而此时的新罗国却还蒙在鼓里,喜滋滋地谋划着如何在大唐灭高句丽之战中捞取好处,浑然不知大唐的刀已架在他们脖子上了。
至于倭国,在李钦载许诺给倭国王室适当松绑之后,倭国已渐渐完成了从人到狗的转化,而且越来越忠诚了。
经过李钦载在各国使臣之间合纵连横一通操作,大唐在筹备东征粮草军械的同时,也渐渐完成了海东战略的前期铺垫。
至于接下来的后续,李钦载已没必要关心了,朝廷会有人接手这一切。
中午时分,李钦载刚从国公府后院醒来,神清气爽地伸着懒腰,丫鬟服侍他穿戴洗漱之后,吴管家来禀报,五少郎的家眷都到了,马车刚在国公府门前停下。
李钦载精神一振,急忙快步迎了出去。
国公府前院,崔婕和金乡正朝李崔氏恭敬行礼,李崔氏一脸高兴,一手拉着一个儿媳妇,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欢喜。
两个儿媳都是倾城绝色,性格又是同样的温婉大方,不愧是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闺女,再看看崔婕怀里抱的娃儿,李崔氏更是欢喜地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见李钦载来到前院,崔婕和金乡上前叫了一声夫君,李钦载含笑点头,胳膊一张,将二女同事搂进怀里。
二女羞得不行,急忙挣脱,虽说已是夫妻,可她们实在无法接受大庭广众之下的亲热行为。
李钦载翻了个白眼,然后朝金乡露出一记恶狠狠的眼神,金乡脸蛋儿一红,视线立马望向别处,然而通红的耳后根已出卖了她的心情。
夫君刚才那记眼神她当然看懂了,今晚想必又是一场恶战,关乎数亿精兵的生死存亡。
老夫老妻了,虽然分开多日,见面倒也没那么多矫情的话,彼此一个眼神,有情也有欲,这就够了,该宣泄的情绪,留待夜半无人闺语时。
转身抱起荞儿,李钦载微觉吃力,不由笑道:“荞儿好像又重了些,爹都快抱不动你了,最近吃了啥好东西?”
荞儿咯咯直笑,道:“快过年了,庄户叔伯们每天都给孩儿塞东西吃,猪肉鹿肉,还有腌干的鱼……”
“你这体重光吃肉怕是长不了这个分量,快说实话,是不是偷吃肥料了?”李钦载挠着他的腋窝笑道。
荞儿边笑边挣扎:“没有,哈哈,孩儿不吃肥料的……”
崔婕在旁边狠狠拧了他一下,怒道:“是不是亲生的?哪有当爹的说儿子偷吃肥料。”
李钦载白了她一眼:“妇道人家懂啥,这是我们父子独特的交流方式。”
荞儿扭头看了一圈,好奇问道:“爹,曾祖呢?”
“曾祖在宫里,约莫快回来了,走,爹带你去曾祖的院子,看看搞点什么破坏……”
父子俩飞身远遁。
后院李勣的书房外。
李钦载和荞儿蹲在空地上,看着面前长势喜人的萝卜发呆。
“爹,曾祖以前不是喜欢种牡丹么?为何改种萝卜了?”荞儿不解地问道。
李钦载咧了咧嘴:“当初你我父子同心,一人一泡尿,把牡丹活活熏死了,你曾祖大约是绝望了,于是改种菜。”
荞儿奇道:“爹也对牡丹撒过尿?”
“这话就不该问,爹是凡人,当然也要吃喝拉撒,撒尿咋了?我都不记得对牡丹撒过多少次了,没想到牡丹太娇弱,正所谓‘虚不受补’……”
荞儿连连点头:“没错,牡丹太虚了,还是萝卜好,皮实,不矫情。”
父子俩互视一眼,然后站起身,动作统一地默默撩开了衣袍下摆……
闸口刚防洪,却听身后一声暴喝:“俩孽畜,给老夫住手……住,不管住啥,给老夫缩回去!”
李钦载和荞儿猛地一激灵,然而男人一旦开了闸,缩回去很难,倒是荞儿比较机灵,闻言立马转身,迈着八字步,一边撒一边跑,眨眼便跑个没影儿了。
李钦载目瞪口呆,操作骚气也就罢了,这货居然如此没义气,丢下亲爹独自跑了?
猛地打了个冷战,李钦载神兵归鞘,转身朝李勣笑了笑:“爷爷回来啦?那啥……萝卜不错,冬天炖羊肉大补。”
李勣怒发冲冠,指着李钦载怒道:“老夫都卑微到种萝卜了,你还是不肯放过老夫!”
“爷爷此言差矣,孙儿好心帮萝卜施肥呢……”李钦载弱弱地解释道。
李勣开始四下张望,李钦载眼皮一跳,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爷爷且慢!孙儿正打算与您商议国事!”
“嗯,待老夫揍你个半死,让大夫一边抢救你,你再一边与老夫商议国事!”李勣大步朝李钦载走来。
“爷爷,孙儿与您说正事呢,朝廷即将东征,爷爷若为主帅,孙儿愿从军为爷爷分忧!”
李勣脚步一顿,心疼地看了一眼地里的萝卜,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愤怒的情绪。
“滚进书房!”李勣头也不回地道。
李钦载松了口气,总算对付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