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D无情这种事,男人对男人也干得出。
李钦载算是开眼界了。
滕王甩着宽大的袍袖走出房门,走路的姿势像一只顾盼生雄的大公鸡,嚣张纨绔的气质被他表现得淋漓尽致,丝毫不复刚才在他面前小心翼翼恳求的模样。
李钦载笑了,真小人,但也算是真性情。
与这样的人打交道至少不累,当然,也别指望自己危难之时他会帮忙。
纯洁的互相利用的关系,挺好的。
独坐在屋子里,李钦载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有些事情,做出来的初衷其实很简单,但后来却不知为何越搞越大。
比如发明水泥,李钦载的初衷是让庄户们修筑结实耐用的沟渠,能够保证百年不腐的惠民工程,仅此而已。
然而当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出现后,事情就不一样了。
于是水泥被李治知道了,重视了,修路修桥修城应运而生。
一件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后,麻烦也会跟着出现。
如此浩大且长期的工程,它的完成甚至需要两三代君臣的努力,以及国库年复一年的付出钱粮,这么巨大的代价,朝堂怎么可能没人反对?
李治和武后要离开庄子了。
天家夫妻不可能天天留在庄子里度假,每天都有堆积如山的奏疏等他们批阅,李治不敢闲太久。
大清早,羽林卫和宦官便备好了车马,李钦载带着妻儿送出村口。
滕王老实巴交地跟在御辇后面,灰蒙蒙的马车像穿梭在猫儿胯下的老鼠。
天家夫妻快登上御辇了,滕王也急了,不停朝李钦载使眼色。
李钦载收到。
“景初放心,朕回长安后,便召集朝臣商议,”李治眉头紧蹙,道:“事情可能不会太顺利,毕竟这是一件耗国本且三五年见不到收益的事,国库本就不富裕,朝臣之中反对的人一定不少。”
李钦载苦笑道:“陛下受累了,此事的利弊,臣已说得很清楚,短期必然是不好过的,但若事成,大唐得到的好处一定不少。”
李治点了点头,又道:“关于你画的那张地图,朕与皇后商议许久,决定试一试。”
“朕打算在泉州建一个深港,打造适合远航的大海船,年内便可开工,这两年便建起一支舰队,按你画的地图朝大海深处远航,若能发现新的陆地,和产量极高的庄稼物种,大唐可保社稷数百年不动荡。”
李钦载又道:“陛下,不仅是出海,臣还建议您下一道诏书,向南来北往的胡商征集各种作物的种子,不限于粮食庄稼,大唐没有的瓜果,树木,香料,花卉等等,咱们都要。”
“若胡商能献上新作物的种子,朝廷必予重赏,甚至不惜给个没实权的官职,如此可以大大增加发现新作物的几率,对大唐来说,迫切需要解决的是百姓温饱,高产的粮食作物是根本之道。”
李治和武后两眼一亮,二人一齐点头。
“不错,朕为何没想到呢,此谏朕纳矣,回长安便下诏,长安城那么多胡商,哪怕是千分之一的胡商能献上新种子,说不定就有大惊喜,哈哈。”
武后也颔首端庄地笑道:“景初聪慧,总是有办法解决一切麻烦,不愧是当世英才。”
身后不远处,滕王突然咳嗽起来。
李钦载面不改色继续道:“陛下,关于修路一事,臣还有个建议,若陛下决意推行此策,臣建议让滕王殿下监管此事。”
李治大为诧异:“滕王叔?为何让他监管。”
李钦载正色道:“滕王殿下铁面无私,公正严明,学富五车,刚正不阿,正是监管工程的不二人选。”
不仅是李治武后,就连身后不远处的滕王都震惊了。
我特么居然如此优秀而不自知?这是怎样虚怀若谷的修养!
滕王身边的金乡县主一脸尴尬,明明是夸她的老父亲,她却无地自容。
自己的亲爹啥德行,谁比她更清楚,这个不要脸的,吹嘘起来真是一点廉耻都不要了。
周围一片寂静,良久,滕王都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脸,不知是尴尬还是害羞。
“过了,李县伯,过了!”滕王羞意难抑地道。
李治更无语了……
许久后,李治忍不住指着滕王道:“景初说的那位‘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滕王,该不会是这货……嗯,是这位吧?”
李钦载笃定地道:“没错,就是这货。”
李治叹了口气:“景初,别这样。滕王叔给了你多少好处,朕愿出双倍,你把刚刚的混账话收回去。”
滕王悚然一惊,接着一脸不忿,要不是理智克制住了冲动,他差点当场喊出四倍了。
武后却若有所思,突然笑道:“景初,说实话,为何选他?”
李钦载赞道:“还是皇后慧眼,臣举荐滕王其实不为别的,纯粹是恶人还需恶人磨,也可以理解为‘以毒攻毒’……”
李治便秘的表情终于恢复正常了,笑道:“这个理由明显合理多了。”
“陛下,修路这件事,可以预料一定会遇到很大的阻碍,无论朝堂还是民间,反对者一定不少,对待这些反对者,一味安抚怀柔是没用的,咱们还需要一个恶人来镇压。”
“这个恶人的身份必须尊贵,因为出身差一点的可能会挨打,同时这个恶人的性格也必须混蛋,脸皮够厚,心够黑,才能治得住那些反对的人。”
滕王的脸颊狠狠抽搐了几下。
虽然知道李钦载是在尽全力推荐他,可……你特么说句人话好不好?
李钦载解释之后,李治和武后明白了。
夫妻飞快对视一眼。
李治又瞥了瞥滕王,见这位皇叔那副放荡不羁此刻又假惺惺装乖巧的模样,李治叹了口气。
真的是……换任何角度看,都是那么的不顺眼,让人感到极度的不适。
但李钦载的举荐理由……倒也合理。
冷冷地瞥过滕王后,李治沉吟片刻,道:“朕回长安后会考虑景初所谏的。”
说完李治头也不回地和武后登上了御辇。
滕王喜不自胜,朝李治的御辇双膝跪拜,惊喜地道:“臣谢陛下隆恩!”
第364章 客辞
李治的御辇远去,直到消失在道路尽头,滕王才颤颤起身。
站起来的刹那,刚才诚惶诚恐的模样瞬间化作一脸得意,仰头哈哈狂笑起来。
“本王优秀了几十年,今日终于得偿所愿,成为陛下的心腹亲信了!哈哈哈哈!”
李钦载脸颊抽搐了几下。
嗯,就冲这德行,李钦载可以肯定,滕王这辈子都干不出谋朝篡位的事,他不是那块料。
给他十万兵马都没戏,他第一次时间会把十万兵马的甲胄和战马卖掉挣钱,然后用挣来的钱去赌博斗狗耍蛐蛐儿。
“恭喜殿下,得偿所愿,从此一展抱负。”李钦载笑吟吟地道。
滕王狂笑立马止住,这时他才想起,自己能得到天子的首肯,全靠李钦载刚才的举荐,否则天子恐怕连看都懒得看他。
“呵呵,本王失态,李县伯见笑了,多谢李县伯举荐。”滕王心情极好,甚至不顾身份向李钦载行了一礼。
李钦载朝他挤眼:“这次的钱花得不冤枉了?”
滕王赞道:“物超所值,太值了。”
李钦载眼中闪过莫名光芒,滕王心中咯噔一下,急忙道:“但是,不能加钱了!本王已被你榨得干干净净,明年的田产商铺收益都透支了……”
李钦载露出失望之色,嘴上却道:“谁提加钱了?我是那种坐地起价的人吗?我读《春秋》的!”
滕王呵呵干笑,你特么读论语的也掩饰不了败坏的品行,幸好提前开口把话堵死了,不然今日又得破财。
二人的对话听在金乡县主的耳中,金乡不由惊呆了,情不自禁指着李钦载。
“你,你又讹我父王的钱!”
“喂喂喂!无凭无据你不要乱指啊,谁讹钱了?你问问你父王,我讹他钱了吗?”
滕王急忙拉住女儿解释道:“乖女儿冷静,这次他真没讹钱,父王这是花钱办事,天公地道。”
金乡看了看二人,于是明白了他们一定是瞒着自己达成了某种见不得人的交易,今日李钦载向天子举荐父王,大约便是金钱的力量了。
一个是藩王,一个是县伯,两人凑在一起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狼狈为奸的味道。
“哼,坏人!”金乡恨恨地给出了一星差评,头也不回地登上了马车。
滕王见女儿终于肯和他一同回长安,不由长松了口气。
甚好甚好,终于不必跟这个有妇之夫不清不楚了。
“李县伯,天子刚才只说考虑,没下定论,还请李县伯帮忙帮到底,在天子面前多多美言。”滕王作揖道。
李钦载扯了扯嘴角:“一定一定。”
马车的帘子掀开,坐在里面的金乡县主突然朝他投来一瞥,李钦载恰好捕捉到她的眼神,心头不由一颤。
这是啥眼神?
是看错了吗?为何这位县主的目光里透着不舍?
李钦载飞快扭头,见崔婕就站在身后不远处,于是顿时释然。
原来金乡不舍的眼神是冲着崔婕,不是他。
想想也是,一个受害者怎么可能对一个诈骗犯依依不舍?嫌钱骗得不够多吗。
崔婕红着眼眶,朝马车里的金乡挥手,凄声道:“县主何时闲暇,再来渭南看我……”
马车内,金乡仍然不言不语,一双妙眸盯着车外,一时竟有些出神了。
崔婕半天没等到回复,见金乡望着车外发呆,不由提高了声量:“县主,县主!”
金乡赫然回神,神情慌乱地抬手理了理发鬓掩饰尴尬。
“啊,婕儿,我走了,你好好保重。”金乡答非所问道。
崔婕哭笑不得:“县主,以后有闲暇多来渭南看我,长安离渭南不远,夫君若去长安,我也会去看你的。”
金乡矜持一笑,道:“好的,我若有瑕,定来庄子看你。”
嘴里说着话,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李钦载,这句话倒像是冲着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