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众人只得拿翻李逵,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马知府喝道:你那厮快招了妖人,便不打你!李逵只得招做‘妖人李二’。”
鲁智深:“太守喝骂:……左右,好生加力打那秃驴!鲁智深大叫道:不要打伤老爷!我说与你,俺是梁山泊好汉花和尚鲁智深。我死倒不打紧,洒家的哥哥宋公明得知,下山来时,你这颗驴头趁早儿都砍了送去!贺太守听了大怒,把鲁智深拷打了一回……”
而“九纹龙”史进,则是唯一一个,从头至尾抗住的硬骨头,二百大棍打下来一言不发,端的是铮铮铁汉!
“董平便道:这等贼骨头,不打如何肯招!程太守喝道:与我加力打这厮!又将冷水来喷,两边腿上各打一百大棍。史进由他拷打,不招实情。”
就此多提一嘴,若论梁山第二硬汉,却非别个,乃是“白日鼠”白胜。
“问他主情造意,白胜抵赖,死不肯招晁保正等七人。连打三四顿,打的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府尹喝道:告的正主招了赃物,捕人已知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了,你这厮如何赖得过!你快说那六人是谁,便不打你了。白胜又捱了一歇,打熬不过,只得招道:为首的是晁保正。”
这般一直挨到第五日上,“女公瑾”余五婆,第一个经受不住。
是夜三更,她独自一个,穿身黑衣,提一条枪,悄无声息便要出门,恰遇伍尚志起夜上茅房,院子里撞个正着,失惊道:“余姑娘,你待何处去?”
余五婆咬牙道:“心里憋闷,出去走走散心。”
伍尚志摇头道:“哪有带着长枪去散心的,你要去救史大郎?”
众好汉这几日都睡得谨慎,他两个三言两语,立刻惊醒众人,纷纷出门来看。
却见月光之下,余五婆眼中流下两行泪来:“说来不怕兄弟们笑话,我年幼时,曾嫁过一位相公,不幸吃官府害死。这年余来和史大郎相处,他虽未曾明言,我却知他对我有意,心中亦爱慕他慷慨侠义,我两个虽无媒无聘,但是在五婆心中,已然把自己看作是他的人……如今他被捉去数日,生死不知,我实在熬不住了,今日便是要死,也只同他死在一处罢了。”
余五婆平日话语不多,除非说及正事,不然总是少言寡语,一派温柔模样。
此刻难得长篇大论,说出一番情深意重话语,在场男儿汉,谁不动容?
余化龙第一个叫道:“既如此,我姐弟亦当同去。你若真嫁了史大郎,他便是我姐夫。”
陈达道:“史大郎是我生死之交,五婆一介女子尚且如此,陈某这条命又值得什么?”
严成方一言不发,回房提了两个锤出来,嚷道:“都去都去,什么‘从长计较’,再从长时,史兄骨头都能敲鼓了,今日便杀翻那皇城司,救不出人来,大伙儿死在一处,不枉相交一场。”
张觉和李应对视一眼,双双笑道:“我二人性命,乃是你等所救,这些天想起史大郎,为了我二人被捉去受苦,无一刻不是煎熬,若要去,便同去,死也求个痛快。”
伍尚志毕竟老成,皱眉道:“然而我等此去,总要知会闻人兄一声才好。”
李应摇头道:“按理该是如此,只是‘汉水龙王’亦是生死看淡人物,若是见我等执意要去,他三个必然同去,只是我等陷了无妨,他三个如今位高权重,将来却于武大哥的大业有用,何必牵扯他?”
伍尚志叹道:“也说得是!既然如此,索性我等便大闹一场……”
话音未落,忽听外面有人冷笑道:“这般事情不喊我,着实拿我不当兄弟看!”
余化龙惊道:“闻人哥哥?如何此时来了?”
忙忙去开了门,闻人世崇身着黑衣,一步迈入:“今夜正要寻你们去救史进,不料你们倒要将我甩开!”
余五婆讶然:“如何忽然要行此事?”
闻人世崇哈哈一笑,拽步走进院里,身后却跟进来一条山一般巍峨身影,豪声道:“那自然是因为洒家到了!”
余五婆、余化龙、陈达三个齐声惊呼,满面都绽放出欢喜之色:“智深哥哥!”
进来那人,光头虬髯,灰扑扑僧衣敞着怀,露出胸腹上一片花绣,扛着一条又粗又长的水磨禅杖,不是“花和尚”鲁智深,更是何人?
在他身后,又有几人先后进来,次一个笑道:“你等眼中只有鲁师兄,不见洒家么?”
余五婆几个定睛一看,一条大汉手仗金刀,脸上老大一块青胎记,顿时愈发欢喜,齐声叫道:“杨志哥哥!”
几人这一刻真是欢喜无尽,连忙往后面看去:“二哥、七哥、马家哥哥!”
后面三个,正是阮小二、阮小七、马灵。
这时杨春欢天喜地走进来,笑呵呵道:“这两位哥哥,你等可识?”
紧随二人走入,第一个瘦瘦小小,余五婆等人都是不识,陈达却是大笑:“时迁哥哥!你如何也到了?这位大哥又是何人?”
来者正是“鼓上蚤”时迁,伸手一指:“这一位就连武大哥,都称他一声兄台,乃是西军名将刘延庆刘老将军,江湖人称‘随缘神箭’!”
陈达笑道:“二位哥哥不在武大哥身边相帮,如何也来了江南?”
时迁道:“正是说来话长!本来我等随着武大哥转战,先打了汴梁城,又打了应天府,正要北上去扫平金国,忽然来了马灵,道是童贯那厮出使归来,要割长江以北土地与金人,有个叫黄裳的,不肯看赵佶卖国,冒死逃出,寻到了‘圣公’报信,遂遣马灵前来军前告知。哥哥便派了我和刘将军,来金陵府寻那小皇帝赵桓,让他以宋皇名义,写一纸让位于我哥哥的诏书,名正言顺取他江山。我两个来到金陵,自然去寻闻人兄家里落脚,不想恰逢其会,遇上你们要营救史大郎。”
马灵接口道:“武大哥也令我回江南,告诉‘圣公’准备大举,谁想一来便遇见杨春匆匆赶到,说了史大郎之事,如今圣公已去调遣各处兵马,我则随鲁师兄几位先来金陵,寻闻人兄商量。”
闻人世崇笑道:“我本担心我等人手有限,闯不动那皇城司,不料南北兄弟今夜齐齐到来,岂不是注定要我等大闹一场,救出史大郎?也叫那赵佶老儿,彻底吃上一惊!”
众人齐声大笑,都叫道:“好!正要大闹一场,方解胸中恶气!”
这正是:
牢中史进骨如铁,牢外豪杰义盖天!兄弟逢危谁顾命?一群放火杀人仙!
第733章 魔僧杖打皇城司
正所谓:
黄金如土剑如虹,生死相托杯酒中。
自古男儿重义气,相逢一揖起清风!
看官听说:本来时迁、马灵、鲁智深这些人,各自都有重任在身,只因皇城司里陷了史进,遂把诸事都放脑后,要先救兄弟性命!
这正是:众好汉云集金陵府,忘死生义救九纹龙!
这处闻人世崇安排的小宅院中,共是聚了一十六筹好汉,乃是:鲁智深、杨志、闻人世崇、阮小二、阮小七、时迁、马灵、杨春、陈达、胡敬、胡显、余五婆、余化龙、严成方、伍尚志,再有一个刘延庆。
闻人世崇道:“五婆妹子,外面街巷里,还暗藏了五百精锐,其中三百,乃是我在水师中心腹,其余都是鲁师兄带来的明教好手。你既智广,如何行事,都听你安排。”
余五婆思忖片刻,带泪摇头:“诸位兄长,小妹此刻心乱如麻,定计怕难周密,还是兄长们做主才好。”
鲁智深听了,哂笑道:“到底是小娘子,情郎有事便没主张,史进乃是洒家生死兄弟,你看洒家定计,却不惊慌——”
他扭头看向闻人世崇:“不过洒家这条妙计,缺你不可,你若出面,侯爷却当不得也。”
闻人世崇好笑道:“我在这里,本也是为了武大哥的大业,赵家的侯爷好稀罕么?”
鲁智深翘起大拇指赞道:“痛快!”
当下说计:“洒家这条计,乃是当年同杨志取二龙山基业的故计……”
杨志在一旁听着,想起往事,先自微笑起来。
便听鲁智深道:“他这几人,劫法场露了形迹的,便由闻人老兄出面,道是他藏在大江畔芦苇荡子的渔船上,被巡江水师发现,一发擒了,都五花大绑起来,绳索却留活结,送往那皇城司。洒家几个生面孔,都充作水师中的小卒,押解他们,及入了门,见了他管事的,这般这般,如此如此,俺们众人一起发作,杀人放火,把皇城司打粉碎,救了史进走路。”
众人听了,都道“好计”。
闻人世崇眼珠转了转,对胡敬、胡显道:“既然要撇了这官职,这支水师岂可便宜赵氏?你两个不必去皇城司,胡敬且径直去水军大营,假做剿匪之名,调动全军,大小船只尽数顺江开去太湖里,待我回过头,再慢慢归笼这些兵将。胡显则备上数十匹好马,去往东门外预备接应。”
时迁听了心中一动,对刘延庆道:“老将军乃是熟面孔,此事亦不便参与,且往清凉山下寻个客栈住了,待皇城司闹将起来,我来寻你,正好趁乱去见小皇帝。”
刘延庆混迹这干人之间,便似狼群里的哈士奇,百般不自在,听得此言,如闻仙乐,连连点头:“好,我虽也想去救史大郎,只是武大帅事先吩咐,此行以你为主,你既下令,我也只好听从。”
鲁智深听他语意伪诈,顿时不喜,眼光扫过去,冷笑一声,便要开口刺他几句。
时迁却是个有眼力的,见鲁智深冷笑,忙跳起身扯住鲁智深笑道:“哥哥也要装作小兵么?可是小兵之中哪有你这等身高八尺、腰大十围的好汉?旁人见了,还道闻人哥哥作为主将,竟不能任用贤能!”
旁人只道他耍笑,都不由轻笑起来。
鲁智深却也是心有七窍的,晓得时迁有意打岔,伸手去摩他顶瓜皮,呵呵笑道:“好个‘鼓上蚤’,果然擅听音,百伶百俐,难怪武大哥最爱你。”
这时看看四更,众人不肯久耽,各自换衣服装扮了,胡敬胡显、刘延庆各自走了,其余人则带了兵马,呼呼喝喝,直往皇城司来。
皇城司位置,取西方白虎庚金肃杀之气,设置于宫城西侧一座小山之畔。
此山名冶山,昔日吴王夫差与越国战,曾围此山建冶城,冶炼铜铁,铸造兵器,是以得名。
至唐朝,于此山建太极宫,后改为紫极宫,宋真宗改其为天庆观,乃是府学所在——
若按原本时空,至明时,乃是朝天宫所在,一直传诸后世。
及赵佶来此,诸多官衙都要兴建,辟其之半,为皇城司驻用。
此时葵向阳做罢了夜里功夫,方入睡不久,忽然被亲信叫醒,称水军主将汉水侯,领数百人,亲自押解劫法场的一干贼人前来,口口声声要见葵向阳,当面方肯交出。
葵向阳听了大奇,不由问道:“那些贼人,个个都是好手,他水军何德何能,竟能捉到?”
那亲信却是听闻人世崇说了经过的,当下道:“这些贼囚合死,哪里不好躲,却都在舟船上躲避,恰撞上水军巡视,他大半都是不会水的,因此遭擒。”
葵向阳听了,深信不疑,感叹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派了许多人打探不着消息,原来他竟在水上藏匿。”
说罢起身穿衣,一边走一边冷笑道:“闻人世崇这厮,定要见了我方肯交人,可见是存心要卖我一个人情,哼哼,国家事业,到了这些蠢货眼里,都成私相授受勾当,怪不得圣上常常不乐……”
说话间到了大堂,一眼望去,几个人垂头丧气,五花大绑,正是:张觉、李应、余五婆、余化龙、陈达、杨春、严成方、伍尚志,旁边闻人世崇带了几员彪悍将佐,得意非凡看向自己。
葵向阳虚拱一拱手:“闻人侯爷,一向少见,不料这干贼人,竟陷在侯爷手里,侯爷当真是英雄了得。”
闻人大笑一声,做志得意满之态,斜睨葵向阳道:“指挥使谬赞了!本侯久闻指挥使武艺高明,乃是大宋朝堂上第一高手,不料几个小贼,竟还吃他跑了,若不是本侯帐下儿郎还算得力,吃这干人逃远,岂不坠了我大宋军将名头?”
葵向阳听他毫不客气,心中先是吃惊,随即着恼,暗忖道:这厮一见面便先声夺人,我岂能让他如意?本来还想卖他一个人情也罢,不料他竟敢摆出这般嘴脸,如今我竟不认,看他又能奈何!
当即沉下脸道:“侯爷,此事细节,你却有所不知。你道他几个为何不逃远,只在城外勾留?却是明教中鼎鼎有名一个好手,唤作‘九纹龙’史进的,吃我擒下,因此他们不肯逃遁。不怕侯爷见笑,这几个人,我早已盯了数日,本来要待他们四面救兵都到,这才一网打尽,呵呵——”
说到这里,葵向阳摇头撇嘴,做可惜状:“可惜侯爷帐下儿郎着实给力,却误了我皇城司的算计。”
“什么?”闻人世崇脸现怒色,逼上一步,厉声喝道:“我水师将士好意相帮,你这厮竟倒打一耙?你说你盯了他数日,有何证据?”
葵向阳道冷笑一声,回头道:“带了那‘九纹龙’来!”
不多时,几个膀大腰圆手下,把史进连架带拖,带上大堂。
众人望去,心中怒气急增——
只见史进垂着头,浑身上下赤条条地,不见一寸好肉,鞭痕累累之间,又有许多烙铁留下的伤痕。
尤其是一双手,手指又粗又壮,青肿一片,显然是用夹棍都夹断了,腿上更是血肉模糊,也不知是经了什么动物撕咬,许多地方都见了骨头。
葵向阳一指史进,得意道:“侯爷请看!正所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杂家拿得这个大魔头在此,还能有什么不知道、不明白的?”
史进本来迹近昏迷,此刻大约是听见了葵向阳说话,忽然抬起头来,含含糊糊道:“姓葵的,再来,且看史进招是不招……”
他这一抬头,众人心中,又是一颤。
原本史大郎银盆般一张脸,此刻满布血污,肿胀的发酵馒头一般,一双大眼,如今青紫连绵,只余一条细线,唇角鼻间,血渍遍布,一开口,血涎直垂下来。
葵向阳不料史进忽然醒来,听他叫出“不招”二字,顿觉失了面皮,脸色一变,低声道:“拖下去!细细割了这厮卵蛋,看他还有几分刚强!”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大哭,扭头看去,却是闻人世崇身后,一个胖大军汉。
那军汉使布裹着头,满脸虬髯,哭的一脸鼻涕眼泪,嚎啕道:“傻兄弟!你怎地这般傻?你胡乱招供几句,他能知道什么?何必要生生受这摧磨?”
葵向阳一惊,指着军汉喝道:“闻人世崇,你的部下暗通魔教贼人,你该当何罪?”
那军汉把头上裹得布一扯,露出亮铮铮一个大光头,双眉倒竖,打雷一般吼道:“阉贼!你这般伤我兄弟,洒家岂容你活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