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喝这场大酒,当着姚兴这等大高手,他必然要小心从事,如此一来,说不定真就被童贯逃了。
似此刻酒酣胸胆开张,哪里还顾得许多?心念微动,二人双刀交击瞬间,忽然闪电般弃了刀,双手直抢入刀光中去,唰地捉住姚兴双手!
这一招,至险至绝!
稍有一丝不慎,手便没了。若在寻常,便是武松这等豪胆,也绝不敢这般行险,此刻仗着酒劲使出,竟是一举成功。
他这一双手,按住虎头,那妖怪般的大虫,也自挣扎难起,何况姚兴一个人间战将?
姚兴只觉双手落入了一双铁铐,大惊之下,忙弃了刀,使小擒拿手招数,双臂发力向外猛翻。
力道发出,耳边只听武松大笑一声,双手竟是纹丝不动,心知不妙,忙起双脚,和武松对踢。
此前双刀对双刀,姚兴还能和武松大战一场,此刻双脚对双脚,他可就差了辈了。
双方只换得六七脚,姚兴便觉跟不上趟,心中大叫不好,眼睁睁见武松一脚踩落他的脚,顺势提膝,轰的一声,只觉肺腑间似被野牛撞了一般,五脏都离了位,忍不住哇的一声惨叫,整个人都离了地面。
武松顺势一扬手,噗通一声,扔出去两丈多远,落入水塘中。
武松也懒得管他会不会水,大踏步追上童贯,正要提刀去砍,却见手中空空,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把刀丢了——这便是“十分酒十二分气力”的副作用了。
他也不在意,狰狞一笑:“啊哟,却是忘了拿刀,也罢,老爷这双拳头,也自打碎了你。”
提拳正要打,童贯忽然灵活无比地一翻身,一脚蹬在了武松脸上。
武松猝不及防,脸一仰,咚咚咚,退后三步,揉了揉腮帮子,讶然道:“你这阉贼,竟然会武?”
童贯晓得此刻便是生死一线之时,难得武松没了器械,自己这身十三太保横练的硬功,数十载的苦功,纵然扛不住刀砍,难道扛不起他几下拳头?
口中大叫道:“救本帅者,封万户侯!”
跃起身来,拳打脚踢,攻向武松,心想我只将僵持片刻,军将们赶来,便见生机!
武松同他拆了几招,觉察出这厮拳法,竟颇精妙,哪里还肯同他细细拆招,当即一个“虎抱头”,硬吃三拳一脚,强行撞开童贯门户,一个头槌,正中童贯面门。
童贯武艺着实不低,只是素来少于同人搏杀,遇上弱者,无往不利,遇上强者,十成本事未必使得出三成,吃了武松一头槌,撞断半口牙齿,吃痛之下,顿时心慌,连忙吞一口真气,双脚不丁不八站定,双手捺住小腹,要凭借十三太保横练硬抗几回合。
武松大奇,他平生和人厮打无数,倒是首次领教这等文打功夫,醉醺醺一点头:“也罢,我打你三拳不死,换你打我。”
话出拳出,一拳抡起,打在童贯小腹上。
童贯“哦”的一声呻吟,刀子都未必能扎穿的小腹,吃了这一拳,只觉得肠子都断成了几截。
武松右拳收、左拳出,“咚”的一拳,打在童贯脸上,顿时鼻子面皮,化为平地,两只眼金星乱冒,耳朵中钟鼓齐鸣。
武松两拳打出,见他只往后跌退两步,也自啧啧称奇:“老爷这两拳,怕是比花和尚当年打那郑屠还要大力,他这般一个老人家,倒也能够消受,这身本事,当真不凡,也罢,再吃我这一拳。”
但见他神情转为庄肃,吸了一口气,垫步、凝身、收拳,一瞬间气贯周身,随即蹬脚、甩腰,吐气开声,那拳头便似甩出去的鞭子一般,嘭的一下,砸在童贯的膻中穴上。
童贯“唔”一声闷哼,只觉一道雄奇巨力,势不可挡轰入体内,整个人如同被战车撞中,炮弹般倒飞出去,将冲来营救的兵马砸翻一片,一瞬之间,心头一片悲凉:“三十年苦功……今日竟被他强行轰散,三十年苦功,化为流水也。”
口中、鼻中,血浆不要钱一般涌出。
好在一身横练功夫虽然尽废,性命还在,强行挣扎起身,便往远处逃去。
武松也微微吃惊:“倒是小觑了此人!吃我全力一拳,竟然不曾死?”
信手打翻了几个冲来的官兵,抢了一条枪在手,大踏步往前追杀,口中高呼道:“童贯老狗!今日定不和你罢休,识相的放了柴进,交出杀柴皇城一家的人,尚能佛眼相看,若是不然,武某今日便为天下人除一大害!”
园中道路,狭窄曲折,童贯亲兵虽多,能同时和他交手的,不过前后数人,武二郎此刻杀发了性,谁能挡他脚步?
入口位置,杨再兴浴血奋战,也不知谁手中又夺一条长枪,使得风雨飒飒,面前地上,俱是死尸。
正酣战之际,忽听不远处有人告叫:“武二哥!石秀来助你杀贼也!”
这正是:十三太保横练功,流水落花一场空。好汉一呼全体到,老贼性命两难中。
第561章 童大帅舌战群雄
石秀等人赶到时,偌大花园里,便似开了锅一般热闹。
童贯狼狈鼠蹿,脚下踉跄,口中呕血,又因过度惊惧,不时“啊、啊”怪叫。
武松醉意熏然,似笑非笑,魔神般缀于其后,步履不紧不慢,所过之处,血肉纷飞。
姚兴从水里挣扎出来,湿淋淋抢了条枪,大吼着来战。
然而一来锐气已失,二来吃得武松一膝,受伤着实不轻,斗不过五六合,武松一记豹尾脚,踢得姚兴凌空打转,跌进花圃中,昏厥过去。
石秀只觉血脉贲张,忍不住叫道:“武二哥!石秀来助你杀贼也!”
王禀听了大惊,自己竟是引狼入室,怪叫道:“该死了!原来你们要助武松?且纳命来。”抡大刀便砍石秀。
杨雄朴刀伸出,拦下他刀,袁朗手起一挝,打在王禀背上,虽未曾使足力气,还是打得翻筋斗倒地。
穆弘飞起一脚,先踢落了他刀,头上又补一脚,王禀白眼一翻,昏死当场。
可怜这个虎将,糊里糊涂,倒同这几个簇拥在一处,仓促间动起手来,如何能够招架?
王禀麾下军士见主将生死不知,先吃一惊,随即乱哄哄杀将来,竺敬抡动战斧,孙立挥动铁鞭,便似两尊门神,顷刻间杀翻一片。
萧嘉穗把眼一扫,果断布置道:“留他两个在此守门,我等都进园中,兵分两路,帮二哥捉下童贯。”
说罢抽出家传的宝刀,同袁朗两个,沿着池塘左面杀去。
余下穆弘、石秀、杨雄,三个人三口朴刀,沿着右面杀去。
杨再兴大喜道:“小弟也来相帮。”舞枪跟上了萧嘉穗。
池塘两边小道,各自三个虎士,亲兵虽多,如何能当?只杀得血浪滚滚,有机灵的,假意跌进池塘,避开了这伙大虫。
不多时,池塘里人满为患,可见世间毕竟是聪明人多些。
童贯眼见逃无可逃,往树上便爬,武松哈哈大笑:“老猴儿,你待哪里去?”
大步走到身后,扯住发髻拉了下来。
萧嘉穗急声道:“二哥,手下留情。”
武松醉眼斜睨:“萧先生,何故替这老贼求情?”
萧嘉穗道:“二哥,他毕竟是大军统帅,若这般杀了,城外大军不免溃散,吃辽军杀入来,生灵涂炭,岂不是我等害了万民?”
武松摇摇头,单手提起童贯晃了两晃,童贯吓得惊声尖叫——
他平素讲话,声音沉浑,此刻却是顾不得瞥嗓子,发出了太监应有的声音来。
武松不屑道:“似这等人领兵,岂能打赢契丹?倒不如打杀了他,你等助我夺了军权,武二便做个大帅,萧先生便做军师,兄弟们都做大将军,正好同契丹开战。”
石秀欢喜道:“妙哉!二哥做主帅,小弟可为先锋。”
袁朗瞪起怪眼道:“这个先锋,还是袁某来做,才有把握。”
童贯本道必死,不料有人求情,顿时精神一振,直着嗓子叫道:“难!难!‘活典韦’,且听老夫一言。城外大军主力乃是西军,西军最重派系,你本事虽大,刘延庆、杨可世那些人又怎肯便服?”
袁朗喝道:“不服的,尽数都杀了!”
童贯立刻道:“他们也曾为家国征战,你等随意杀戮,难道是好汉行径?况且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乃是大忌,杀了他们,大军只怕更难打仗,辽军须不是纸糊泥塑的。”
石秀冷然道:“先前你没带大军来时,辽军也不曾前进一步。”
童贯不假思索道:“将军也是亲临战事的,你且细思,辽军二十余万入境,真正上阵厮杀的才有几何?他若全力以赴,河间府区区数万众,真能守住么?”
石秀听了一愣,细细回想,辽军似乎真个不曾全军进攻。
萧嘉穗插口道:“辽军此次不宣而战,本欲速下河北,决战山东,然而我等守住了河间府,他的谋划已自成空,后面大军虽然陆续抵达,却不难料到宋军强援亦将大至,因此不肯费力攻城,却是欲同宋军野战决胜。”
童贯听他解说明白,心中大喜,顿时谀词如潮:“妙哉!萧将军运筹帷幄,料事如神,真乃国之干城也。”
穆弘奇道:“我军有坚城在手,何必同他野战?”
萧嘉穗叹道:“时势如此,无可奈何。想那辽国,被金国打得山河破碎,却宁肯两面开战也要攻宋,便是知道难敌金国,欲吞宋土而肥,这是他的急切处。对于我朝,亦有急切处,便是若不能在金国之前收复幽云,那此前种种布置,不免付诸东流。一旦被金国得了幽云,那便是去一老狼,来一饿虎,形势更是危如累卵。”
童贯连声道:“正是、正是,萧将军所言再明白不过,如今急的可不仅是辽国,我国何尝不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金国正在攻打辽国中京,中京若下,便要跃马长城,我军务必要在他之前,抢下幽云,据长城自守,方能外御女真。”
石秀是机灵人,穆弘、袁朗还听的似懂非懂,他已明白了过来,点头道:“若这般说,杀了老贼,大军便要群龙无首,我等在河间府,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却让金国白白占了便宜。”
童贯连连点头,武松却是一笑:“呵呵,这个便宜,金国占不着。”
众人听了先是一愕,随即猛省:是啊,咱大哥干嘛去了?
武松说罢,自家又摇了摇头,却是忽然想到,若是自家大哥攻略燕云的消息传来,辽国大军必要折返,大哥岂不是要两面对敌?
这般看来,却不能让辽军轻易回援——那么城外这支宋军,便万万散不得也!
想到这里,叹一口气,心知童贯身份太过重要,又恰好赶在两国交兵、曹操渡海的节骨眼上,轻易杀之,必生大变。
杨雄察言观色,见武松为难,忽然道:“诸位哥哥,小弟曾听人说,打虎不死,必留祸患。我等若要放他,不过举手之间,可是他麾下二十万军马,一旦放了,必受无穷后患。这一节不可不察。”
童贯连忙叫道:“壮士多虑也!今日之事,都是童某人咎由自取,小觑英雄,以致如此。若蒙放生,静思己过尚来不及,又岂会重蹈覆辙,再做出不堪之举。”
袁朗摇头道:“此人这般嘴脸,我却是愈发信不过了。”
童贯心中大恨,脸上却是越发真诚:“若不信时,且听老夫指灯为誓……”
萧嘉穗笑道:“无妨,倒不用他发誓,且由萧某在此,陪伴大帅几日,诸位兄弟,只顾把我们的兵马尽数调回山东。童大帅若来攻打,大伙儿抵挡不住,索性便降了辽国,里应外合,占了黄河之北的宋地,我想辽国人定然不吝厚赏,兄弟们封王拜将,又有何难?”
武松听了眉头一皱,随即了然:萧嘉穗又岂是真要降辽,而是警告童贯,自己等人雄踞一方,却也不是好欺负的,真若逼迫的紧,必然两败俱伤。
哈哈一笑,心中担忧尽去,高声道:“萧先生所言不错。不过此处却用不着你,陪伴童大元帅,自有武某在此。且让他放出柴大官人,你等便领兵回返各自驻地。”
他得老曹数年教诲,早非莽夫,此刻被萧嘉穗一点,心中也自明白过来,放着辽国大军在此,借童贯一百个胆,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前去攻打山东。
即便是他真来了,放着山东诸将、梁山英豪在彼,任他兵雄马壮,也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至于打败辽军以后如何,且不说童贯有没有这个本事,即便真的给他得胜,必然发现幽州竟为自家哥哥所据,大家还是免不得翻脸一途。
归根结底,老曹虎踞山东,已有食牛之气,若再吞幽云,便是想要同宋国共处,宋国亦难容之。
这正是:舌战群雄童大帅,夺回刀下老白头。山东兵马今回返,任尔西军自淹留。
第562章 兀颜列阵河间府
武松主意既定,当即叫童贯将柴进放出——
可怜公子王孙,如今遍体鳞伤,一身尘土血迹,着实狼狈不已。
武松见柴进果然遭他打断了双腿,怒火又涌,便要打断童贯的腿偿还,童贯哭叫道:“童某三十年苦练的硬功,吃你生生打散,已是大损生机,若再断我两腿,怕要死于此地也。”
还是萧嘉穗出面,说道:“看在国家份上,权且留下双腿,打上两个嘴巴,小惩大戒罢了。”说罢挥手,重重两个耳刮子,打得童贯鼻血长流,威严落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