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此前,朱棣派了一人做指挥使,而此人,并非是勋臣,也非是什么干练的角色,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武臣罢了。
而且这个人为人很忠厚,本事嘛,几乎没有。
张安世却知道,陛下这样做,本质上就是让这么一个老好人来做指挥使,不要妨碍他张安世在锦衣卫里做事。
而那位指挥使,显然也清楚陛下的心思,知道陛下不过是让他来做泥菩萨的,所以除了每日将自己关在值房里发呆,却从不干涉锦衣卫的事务。
而如今……连最后一丁点的遮羞布,也算是撕下了。
张安世直接顶替此人,名正言顺地掌握锦衣卫大权。
且又设立了东镇抚司,却又是将锦衣卫的权柄大大的扩张。
东镇抚司的职责,显然是专门针对海外诸藩,使这锦衣卫……已不再拘泥于大明的属地之内了。
张安世其实也早就想到有会这么一天,倒也不啰嗦,自是从善如流地谢恩。
朱(木彝)对此倒也满意,便道:“如此就再好不过了,臣弟还担心人手不足呢。现在好了,有了东镇抚司,人力的问题便算是解决了大半了。”
杨荣、胡广、金忠等人,此时也都默然无言。
他们显然还是不希望,有一个超级巨大的机构如此膨胀的。
可是……任谁都清楚,已经没有人阻止得了这锦衣卫的膨胀了。
这锦衣卫表现出来的作用实在太大,这样的功劳摆在眼前,说什么也没有用。
朱棣是习惯了看这个弟弟不顺眼了,瞪了伊王朱(木彝)一眼,而后又道:“东镇抚司的职责,只允许在两京十三省之外,断然不得在两京十三省内行事。若有这样的事,朕第一个要拿问的便是你这个佥事。其次……涉及这些事的校官和缇骑,统统都要严惩,知道了吗?”
朱(木彝)看着朱棣严厉的样子,自也是乖乖地道:“是。”
朱棣的脸色才微微地温和了一些,而后才道:“你的嫂子……许多日子不曾见你了,你去问安吧。告诉她,你立功的事,让她也高兴高兴。”
朱(木彝)道:“是,臣弟这就告辞。”
他对朱棣还有恐惧之心,恨不得立即逃之夭夭,听了朱棣的话,简直就是如蒙大赦。
朱棣随即看向张安世:“张卿……这官校学堂,很好,倒是养了不少的人才。”
张安世尴尬地笑着道:“官校学堂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搜罗天下的学问,让人根据自己的长处,做出选择而已。”
朱棣却是道:“听闻你这右都督府,热闹得很?”
张安世道:“陛下所说的热闹,是指……”
朱棣道:“不是说,搜罗了许多的钱财吗?”
“这个……”张安世笑了笑道:“臣打算……兴建铁路,方便……”
朱棣打断他:“右都督府到底借了多少银子?”
张安世迟疑了一下,最后道:“这……只怕有大几百万两……”
朱棣不禁唏嘘:“听闻利息还不小。”
“臣会想办法……偿还的,恳请陛下放心便是。”
朱棣也不好多问了,这种大肆举债,实在让人瞠目结舌,可现在说起这个……
朱棣给杨荣等人使了个眼色,杨荣等人便默契地一一告退。
等到众人退下,只剩了张安世的时候,朱棣才道:“少借一点银子,历朝历代,大肆举债,你见有谁有好下场的?还有……皇孙那儿,你怂恿他帮你卖地?”
“臣没有……”张安世立即矢口否认。
“还说没有,瞻基已将主意,打到了他的幼军头上了。”
张安世:“……”
所谓的幼军,其实是今年开春的时候,朱棣的一道旨意。
他见朱瞻基已渐渐成人,又担心朱瞻基并非如他这个皇爷爷这般马上得天下的。
因而……他便颁下一道很特别的圣旨,命令兵部从天下各地选拔十七至二十岁的青年,标准是勇武健壮、略有才艺的民间子弟,将他们召集至京师组成“幼军”,作为皇太孙的随从,实际上就是他的私人卫队。
说实话,张安世当初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其实并不奇怪,因为历史上,朱棣确实干了这件事。
可对于朝野内外而言,却是哭笑不得。
太子都没有私人卫队呢,这皇孙便自己组建一支军马,而且还如此大动干戈,进行遴选,似乎眼下这大明,只有皇帝和皇孙,没有太子一般。
张安世听了朱棣的话,其实心头是很高兴的,还是外甥疼舅啊!
却忙做出一副诧异的样子道:“不会吧,他竟干这样的事,臣……臣一定要批评他。”
第358章 皇孙威武
朱棣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安世。
张安世有点心虚,便又道:“陛下,幼军多是招募的军卒,他们有银子吗?”
张安世现在确实差银子。
如今半个直隶都是百废待兴,许多的铁路,还有大量的桥梁都要修建,这几乎是整个天下最大规模的一次大兴土木了。
这般的大兴土木,可谓是花钱如流水,甚至张家趁此机会,也进行了大规模的投资,手上也几乎没有多少余钱了。
不过张安世还是需要面对一个问题,就是继续花钱。
朱棣道:“幼军有万人,岂会让寻常的士卒花费?自是这上下武臣如数上缴银子罢了。只是这样的事,可一不可二,张卿……你可别把人坑了。”
张安世听罢,不禁乐了。
所谓的武臣,其实成分是比较单一的,往往的武勋的后代或者荫官来担任。
武臣之后,可以理解,许多勋臣的后代,往往都会从军,担任军官。
而荫官的情况则比较复杂,从明朝一开始,所有七品以上的文官,只要任官一段时间考核期满后,皆得荫一子,以世袭其禄。
这一相对宽松的明初任子荫叙制度,其后渐受限制,而有附带条款:这些受荫子弟得先入国子监就学,而且得先通过特别考试始得任官。不久,特别考试的规定取消了,但荫官只限三品以上官员的直接继承人。
这些人不需要参加科举,即可为官,只是这些官职,大多是散职,又或者是较为清闲的如太常寺、尚宝司之类的职位,也有人成为武职,或选拔进入禁军。
毕竟科举的难度实在太高了,而对于功勋卓著的文臣,一旦儿孙们不能科举,基本上就成了平民百姓,若是不能荫庇他们的儿孙,只怕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尽心竭力。
只是荫官毕竟在正途科举的大臣眼里,并不算正经的官职,不过是领一份俸禄,有一份还算体面的差事而已。
正因如此,一般的重臣们,为了让这些科举无望的儿孙们未来还能有些许的才能,便会想办法,将他们塞进有“前程”的地方去。
譬如尚宝司,或者是太常寺、光禄寺之类,当然,亲军也是一个好去处。
现在陛下设立了幼军,让这幼军充作皇孙的卫队,而这……显然就让不少人钻到了空子。
这皇孙,可是将来实打实的未来天子啊,若是将儿孙们充入幼军,担任一个武职,将来皇孙登基,即便不能委以重任,这辈子有皇孙庇佑,也可衣食无忧了。
所以张安世几乎不去想,就知道这幼军的武官们都是什么货色。
此时,他的眼睛发亮,心里不禁在想:瞻基知我。
于是张安世唯唯诺诺,心里欢畅了不少,当即辞别出去。
……
东宫。
此时,朱高炽的脸色很是铁青。
他道:“从前最担心的便是你的舅舅安世,现如今,安世长大成人,为人做事稳重了许多,原以为可以省一些心了,谁料到,你竟这般的不懂事。历来只有居上位者施恩臣下,何来居上者索取臣下的道理?瞻基,你怎敢干这样的事?现在这上上下下,都是怨声载道……”
朱高炽的脸上,露出痛心疾首之色。
朱瞻基毕竟还是一个孩子,正站在角落里,吓得垂头,不敢做声。
朱高炽接着道:“父皇成立幼军。本意是为你选贤,这是器重你的意思。可你却将他们当做生财的器物,竟是强教他们购地,这是什么道理?”
朱瞻基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起了勇气道:“可是……可是……皇爷爷也没有生气啊。”
“混账!”朱高炽大怒:“你皇爷纵容得了你,难道我这做父亲的就能纵容你吗?”
“我……我……我错了。”
“你到底卖了多少地?”
“不……不多……三千七百余亩……”
“作价几何?”
“五百两……”
朱高炽骤然之间,要昏厥过去。
“市面上的土地,不过作价十两二十两,你这还不如抢!”
“不能抢的。”朱瞻基道:“阿舅说……”
朱高炽气呼呼地打断他道:“你别提你阿舅,你阿舅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
朱瞻基:“……”
朱高炽沉重地道:“三千七百亩啊,五百两银子,亏得你开得了这个口!幼军之中,才四百余武官,你是一个都没有落下,逮着他们强卖啊。”
朱瞻基可怜巴巴地道:“他们……他们……”
朱高炽怒吼道:“你这是教他们砸锅卖铁,是要他们的命!”
朱瞻基道:“穷的买两三亩,也有富庶的,买三四十亩……”
“三四十亩,你知道多少银子吗?这是数万两,你是要他们的命!”
“可……可以借贷的……”朱瞻基道:“购地……即可去钱庄借贷,所以……所以……”
朱高炽一下子要跳起来:“你还好说……”
“这……这是阿舅教我的……”朱瞻基眼泪汪汪,眼眶里泪水在打转,样子看着委屈极了。
可显然朱高炽气狠了,道:“你这逆子……逆子……”
此时,外头有宦官道:“娘娘驾到……”
张氏却已款款进来。
朱瞻基吓得更厉害,因为很多时候,他的母妃比父亲更加严厉。
此时,张氏却是嫣然笑道:“太子殿下,这又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