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丘松,浑然不觉。
朱棣冷笑道:“到了现在,你们还不说实话吗?朕来问你们,当初你们与那汉王卫的百户殴斗,是谁指使的?”
到了这个份上,朱棣已经可以做出清晰的判断了。
这三个家伙,都属于没脑子的,而现在得知,既然张安世就是郭得甘,那么许多事,就需要重新理清了。
朱勇哀嚎道:“陛下,我们不是已经交代了吗?难道陛下还信不过我们?”
张軏也惨叫:“都是咱们自己干的,和他人无关。”
朱棣笑了笑:“你放心,如今事情已经过去,朕绝不会追究,只是张安世在朕面前为你们求情,朕想知道,你们为何要与汉王卫为难,难道是因为张安世?张安世是太子的妻弟,这样说来,亦或者和东宫有关?”
朱勇和张軏面面相觑。
他们可不是傻子。
陛下如此联想,一旦牵涉到了太子指使张安世,张安世再带他们去和汉王殴斗,那么性质就可能完全不一样了。
“没,没有的事。”
“张安世是谁,我虽和他是同窗,可臣与他不熟。”
二人矢口否认,心里却都在想,大哥果然为我们去求情了,大哥……真讲义气。
朱棣皱眉,慢慢诱导道:“你们既然不说,那么十之八九就是如此了,哼,既然你们与张安世不认识,这样也好,朕现在就命人去将张安世宰了。”
“陛下饶命!”朱勇凄然道。
张軏也急眼了:“说,我们说。”
朱棣重新落座,面无表情地道:“你们只要老实交代,朕都赦你们和张安世无罪,可若是还敢虚言,朕就绝不轻饶了。”
“是……是因为……汉王卫的那个百户,叫梁武的,为了报复我们,故意……坏了我们的买卖。”
“买卖?”朱棣一愣,惊异地道:“什么买卖,你们一群小娃娃,能做什么买卖?”
张軏显得有些难以启齿,其实他并不以能做买卖为荣。
朱勇倒是豁出去了:“咱们兄弟几个,做的乃是江面上的货运和客运的买卖,咱们自己购买了船只,载客、载货,从前还好,后来汉王卫得知咱们京城二凶……”
就在此时,丘松突然一轱辘翻身起来,道:“三凶!”
这一下子,真把所有人都干沉默了。
朱棣想痛骂,敢情这家伙没在练功,还是有知觉的,既然有知觉,方才为何不行礼?
不过细细一想,看着这翻身起来之间,鼻涕都像面条一般要甩出来的家伙。
朱棣深吸一口气,他倒是不愤怒,只觉得可惜了丘福,一代名将,落了这么个东西出来。
朱棣又看着朱勇道:“你继续细说。”
朱勇道:“得知那买卖和咱们二凶有关,所以那百户梁武,便四处带人搜抄舰船,还殴打咱们的船夫,大哥实在看不过去,我们才动了手,不过大哥没动手,他那时正好饿了,大哥不喜打打杀杀,他曾说过,江湖虽是打打杀杀,可江湖不只是打打杀杀!”
朱棣此时开始回忆起了一件事来。
越想,神色却是动容。
莫非……莫非……
朱棣的心开始窜动。
他站起身,在这狭隘的狱道中来回踱步,连呼吸也开始变得粗重起来:“听闻……你们是合伙做的买卖,是几人合伙?”
朱勇道:“四个。”
第067章 真相
朱棣听到这里,深吸一口气:“所谓的四人,是你们二人,再加上张安世和丘松?”“不,丘松不是,他是半道入伙的。”
“另一人是谁?”
“这就不知了。”
朱棣虎目猛地一张:“张安世没说?”
“他说有一位老兄,是他大哥,他说这老兄可厉害了,就是凡事爱较真,性子有些怪异,还有……嘴巴不干净……”
“还有什么?”朱棣呼吸越来越重,这……莫非是朕吗?
“还有什么?”朱勇念着,一时间皱起了眉头,似乎努力地回忆着什么。
朱勇想了想,终于道:“他说那老兄对吃屎的问题情有独钟。”
朱棣身躯一颤,蚕眉一竖:“入他娘的,他又开始造谣滋事!”
朱勇吓了一跳,又慌忙地蜷缩起了身子。
朱棣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骂娘显得很没有风度,何况……骂的还是一个少年。
“那位老兄……占了多少这买卖的好处?”
朱勇道:“一半。俺也觉得费解,可大哥……不,张安世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朱棣眼眸微张,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道:“是那个码头上的买卖?”
刹那之间,朱棣才知道,原来自己真错怪武安侯了,武安侯真的千古奇冤。
他猛地想起张安世曾问过他的名讳,他当时为了敷衍张安世,便随口将武安侯的名讳念了出来。
当时,朱棣也不过一时兴起,随口敷衍罢了,并没有当一回事,这事早已忘了。
可如今他才知道,那武安侯竟就是自己。
“是啊。”
朱棣瞪大了眼睛,呼吸开始粗重:“这岂不是说……岂不是说……那一个月有三万两银子纯利的买卖……一年就是近四十万两纹银,若是拿去一半,便是二十万两真金白银?”
这绝对是一个十分骇人的数字。
大明以农立国,主要的税种乃是田赋,收的是粮食税。
可真金白银……实际上是岁入是很低的,这也是为何无论太祖高皇帝还是朱棣,都选择不断地印大明宝钞来解决问题的原因。
那么这二十万两银子的岁入,放在国库虽然占比不多,可如果是内帑呢?
国库是国家的收入,皇帝很难挪用,可内帑则是皇家的收入,是朱棣可以用的!
若是这钱充入内帑,那么绝对算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朱勇则是想了想道:“三万两?这个……臣只负责打人,经营的事也不懂,俺爹……”
“你爹也知道?”朱棣一愣,不过很快,他想起了什么:“当初你爹曾来见过朕,说张安世……对了,难怪你爹此后了就没有了回音,这个老狐狸!”
“啊……这……”朱勇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过现在,朱棣没心思计较这个,他站起来,步步紧逼道:“你继续说。”
“臣不知道呀,这个只能问大哥了,大哥天文地理,什么都懂。”
朱棣稍稍平复了心情,用一脸嫌弃的眼神瞥了朱勇一眼,虎着脸道:“你们三人,知罪吗?”
朱勇和张軏忙道:“知罪了。”
丘松歪着脑袋想了想,吸了吸鼻涕道:“知罪!”
朱棣道:“那就再反省几日,哼!”
说罢,背着手,便疾步而去。
出了刑部大牢,亦失哈和数十个侍卫以及典狱官在此恭候,一见到朱棣,便要行大礼。
朱棣道:“不必如此了,备马。”
亦失哈上前,轻声道:“陛下……这是……”
朱棣道:“去码头,就是那个夫子庙的码头。”
“陛下。”亦失哈颇为担忧:“天色已晚。”
朱棣等那侍卫取来了马,轻车熟路地翻身上去,跨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亦失哈:“天再晚也要去。”
说罢,已率先骑马而去。
亦失哈不敢怠慢,忙和其他侍从都骑上了马,朝那夫子庙方向去。
……
夫子庙码头这里。
此时,依旧还是行人如织,有来往的客商,有搬运货物的脚力,有维持秩序的胥吏,偶尔还有几声孩子的哭声。
偶有僧人和道人路过,或是赶路的书生,僧人和道人往往面带温和,宠辱不惊,而穿着纶巾儒衫的书生则大多踌躇满志。
当然更多的,还是或赤足亦或穿着布鞋的寻常百姓,他们行色匆匆,神情紧张。
靠着夫子庙码头,是一个二层的小楼。
此处已被张安世租赁了下来,打出了“兄弟船业”的匾额。
张安世是最讲义气的,永远将兄弟挂在嘴边,也放在心底,便是这招牌,也以兄弟冠名。
这是让自己时刻继承三个兄弟的遗志,不,继承他们的精神,要好好地苟活下去。
此时,这兄弟船业里,人声鼎沸。
所有的汉子,取了簸箕和箩筐,将堆积如山的铜钱和碎银统统收拢起来,而后七八个账房,开始进行结算,随即再将银钱入库。
古代最不方便的,就是货币问题。
当然,也不是没有方便的货币,比如说宝钞,不过……却无人敢问津。
因此银钱入库,入账和支出,反而是张安世最头痛的问题。
张安世已在这儿呆了足足一天了,此时夕阳西下,晚霞如火,烧红了半边天,可张安世还是不敢离开,因为这银子不彻底结算入库,他不放心。
这可是一个月来的所有盈利,不盯着怎么成。
他心里哀叹,若是自己兄弟在,三凶只需横眉冷对的伫在这里,哪一个账房和伙计敢偷偷藏钱?
偏偏兄弟们吃了牢饭,眼下也只有自个儿在这里盯着了。
一枚枚的铜钱,用草绳窜起,一千枚一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