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拉拢了唐久,请唐久帮忙把府衙卷椟库里的卷宗偷出来,林叶一点点的排查。
是啊,看起来,一切都像是林叶通过自己努力得到的结果。
可是唐久后来死了。
按照这个大案的方向来推测,唐久的死是所有合理之中的不合理,但没人在乎。
有人把案子告诉了唐久,唐久才去查娄樊密谍,才会去锦玉楼。
然后,唐久死了,理所当然的死了,从而引出了娄樊密谍试图刺杀小姨拓跋云溪的事。
不管娄樊密谍是不是真的参与了刺杀的事,唐久的死,最起码引出了娄樊密谍。
在这个大案子里,唐久是一个小小的引子。
他死的没有人在意,根本就溅不起一朵浪花,很快就被人遗忘,提都没人提及。
林叶当时都没有深思,觉得唐久的死很合理,因为唐久是一个一心想往上爬的人。
没有靠山,没有背景,一心努力的往上攀爬,他大概想着,能破了刺杀郡主的案子,他真的就能平步青云。
可唐久死了,林叶现在也没办法再去查证,那些卷宗是不是唐久亲自找到的。
如果是有人把这些卷宗给了唐久,故意让林叶错觉,是林叶自己查到了叛徒呢?
想到了唐久,再想想那个林叶并不熟悉的邢朝云。
和唐久不是一样的死因,但他的死,和唐久是一样的路数。
邢朝云是另外一个,在整个局中看起来是合理的死去但越想他的死越不合理的人。
邢朝云和钱爷有关,也就是说,邢朝云极有可能也和朝心宗有关。
林叶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这个夜里,林叶觉得格外的冷。
他以为自己足够聪明了,想明白了其中许多关键,可是在这些案子都已经到了结尾,而且已经给出答案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其实一直都猜错了。
他要报的仇报了,该死的人死了,云州城再也没有了野心家,不管是前任城主布孤心还是现任城主谢夜阑。
云州城甚至没有了鬼市,虽然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人知道鬼市的主人到底是谁。
云州城也没有了那么多被官府利用的江湖实力,比如飞鱼堂,比如望乡台。
还有那个已经在云州十几年历经沧桑,也算是实权在握的府治金胜往,听闻已再次下狱。
在北野军围攻城主府之后,拓跋烈又调派人马围了锦玉楼,据说抓了能有数百人。
如此一来,别说什么悬案没了,什么阴谋家没了,连隐藏着的敌国的密谍都被清扫的干干净净。
一切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这些事,林叶感觉自己都经历了,但又都和他无关。
如果云州是一块巨大的黑板,有人在这黑板上写写画画,十几年来写的密密麻麻。
然后,十几年后的今天,一只手拿着板擦,把这些全都擦掉了。
一个不剩。
林叶再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他很自责,很惭愧,还有些懊恼。
他连一个参与者都算不上,更不算不上是经历者,因为那只手的主人,根本就没有把他当回事。
林叶要找钱爷,担心钱爷的安危,是因为钱爷大概是这黑板上还没有擦去的,唯一一个符号了。
可是现在找不到钱爷,或许这最后一个符号,也已经被擦掉了吧。
子奈走到林叶身后,给林叶披上一件衣服。
她挨着林叶身边坐下来,不说话,只是轻轻的把头靠在了林叶肩膀上。
林叶烦躁到有些即将压制不住的心情,在这一刻又逐渐平静下来。
“有一只手。”
林叶自言自语的说道:“随随便便的抹了一下,就让我以为,我要报的仇都已经报了。”
子奈嗯了一声,她说:“那他,是怕你报仇么?”
林叶摇头:“不是,如果他怕的话,他大概也会随随便便的把我抹掉。”
子奈说:“现在,没有人能随随便便的抹掉你。”
林叶侧头看了子奈一眼,她说着话的时候没有看向林叶,可是她的脸上是无比的坚定。
林叶的心更加宁静,他不再说话,继续思考。
谢夜阑谋逆的案子,是一个结束,是一个给十几年来无数悬案做的答案。
涉及到了谋逆的案子,就一定会昭告天下。
到时候,所有的答案都会写在告示上。
怯莽军大将军刘疾弓为什么会被出卖?
朝廷在查谢夜阑谋逆的案子中,意外发现,原来是谢夜阑的父亲,业郡王谢拂晓勾结了娄樊人。
这是皇族的奇耻大辱,玉天子一怒,必会将业郡王那一脉满门抄斩。
这个用装疯卖傻花天酒地来隐藏自己,也是保护自己的王爷,会死的格外惨。
还有当初勾结他的那个太监,用不了多久,会比业郡王死的还要惨几倍,林叶猜着,大概会是一个凌迟处死的结局。
看吧,答案都来了。
能说这是抹掉了吗?
不是,因为朝廷查到了这些,且会昭告天下,到时候玉天子也会为死去的大将军,死去的上万将士平反,追封。
天子会在朝臣们面前大发雷霆,也会自责,十几年来,都没有给大将军刘疾弓一个公道,也没有给怯莽军一个公道。
婆婆已经死了,这时候再来的公道,还有意义吗?
换来的,大抵是天下百姓的一声唏嘘几声赞叹,有人会唏嘘着说……大将军是死的真冤,然后赞叹着说,正义虽会迟到但从不缺席。
迟来的公道,迟来的正义,对于受害者来说,其实没有意义。
安抚的是天下民心,是让百姓们说一声,看啊,朝廷还是公正的,看啊,陛下还是贤明的。
连十几年前的旧案都能翻查出来,而且能给冤死的人正名,百姓们会拍手称赞。
迟来的,且让人满意的,都是无关者。
林叶又一次深呼吸。
这个仇,真的是到了业郡王谢拂晓就可以打住了吗?
林叶为了报仇,无数次设想过,自己将来怎么去歌陵,怎么去杀业郡王。
现在,只需要陛下一道旨意,何止是杀一个业郡王,连业郡王满门都要死。
所以不管怎么看,不管怎么说,没有人可以去质疑,这个仇,是玉天子为刘疾弓和怯莽军报了。
报仇的是不是林叶,有关吗?仇终究是报了。
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林叶抬起头看向天空。
臻天之上,似乎有一道声音飘下来,直直的钻进了林叶的耳朵里。
你不是要一个答案吗?
给你,都给你。
子奈似乎是感受到了林叶的心跳又一次加速起来,她抬起手,像是当初哥哥安抚她的时候一样,在林叶的头上轻轻的抚摸着。
“没事的,不用怕。”
子奈轻声说着。
“天都已经黑成这样了,其实也就马上到天亮了呢。”
她说:“哥哥和我不一样的,我那时候,怕天黑,其实更怕天亮。”
她说:“因为天黑的时候我可以躲起来,可是天亮的时候就没法躲了。”
他把子奈搂紧了些:“以后你不会怕天黑,更不会怕天亮。”
说完这句话,林叶忽然间醒悟过来什么。
他自言自语:“所以,这不是一个结束,是轮回,轮回的又一个开始。”
第六卷 轮回
第201章 武院带纸弟子
云州城的百姓们很开心,因为他们都听说,现在的云州已经没有坏人了。
虽然这话不知道是从谁嘴里先说出来的,可是传着传着,这事就成了真的。
不只是百姓们在传,朝廷也在大力宣扬。
说是天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帝在歌陵城,便洞悉了娄樊人的阴毒计谋。
在天子的亲自授意之下,北野王拓跋烈,配合钦差大人,一举将勾结娄樊人的叛贼团伙打掉。
林叶站在街边,看着告示上的字,算计着和自己预测的差了几个字。
看来看去,数了又数,通篇数百字下来,和他预想中的只差了三个字。
所以,无趣。
没有什么意外,业郡王谢拂晓,其子谢夜阑,勾结外寇,试图谋逆,按大玉律法处置。
林叶身边也有不少人在看告示,这些人的年纪都不大,身上的衣服也相同。
和林叶的面无表情相比,他们还都显得很激动的样子。
这份告示是贴在云州尚武院的门外,在这里看告示的,多是尚武院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