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先生迈步出了屋门,走几步又回头:“没事别老板着个脸,多笑笑,喜欢笑的人也许运气不会变得更好,但最起码讨人喜欢。”
说完后大步出门,林叶要送,他摇头拒绝。
大街上,一辆鲜红色的马车停在那,在马车前后,都是上阳宫的骑兵。
林叶本已走到门口,前边的辛先生向后一拂袖,院门便砰地一声关上了。
林叶知道这是先生心意,不让他送,也不让他看,那他便不送不看。
他根本不知道,外边竟是已经净街。
从这里到出云州城,所过之处,大街上没有一个百姓,连沿街的商铺都被要求关好门窗,谁也不准往外看。
街道两侧都是上阳宫的骑兵,隔一丈立一骑,手持三阳长戟,长戟上还有杏黄流苏。
百姓们不知道,这些骑兵和天水崖上的上阳宫骑兵还不一样。
各地分座的骑兵只是寻常上阳宫骑,而此时出现在云州的是上阳双卫之一。
上阳宫因为地位尊殊,可有宫卫军队,其中至强者被称为上阳双卫,一为白麒麟,一为黑梼杌。
能让上阳神宫出动白麒麟来迎接的人是什么身份,连在城门口亲自迎接神官的云州城主布孤心都猜不到。
这次来云州的是一位礼教神官,地位还在各地分座的司首之上。
有些时候布孤心也想不明白,神宫的人为何能那么快。
歌陵距离这里万水千山,没有半年走不到,上阳宫的神官和这至少一营的白麒麟,据说是十几天前出发的,竟是这么快就到了。
就在这时候那辆红色的马车从城内驶出,车窗开着,里边的人似乎也不怕被别人看到。
布孤心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见马车里端坐的是一位月眉星眸的少年。
他从未见过,心中没有任何印象,见那少年也在看他,他连忙微微俯身,态度谦卑。
虽不知这少年是谁,可看到连那位礼教神官都在路边站着,他这个城主又如何敢不恭敬?
倒是那位已经头发花白的天水崖司首神官,见马车出城,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白麒麟护卫前后,礼教神官上车,与那位少年同坐,其他人身份显然远远不够。
布孤心等白麒麟队伍走远,他看向天水崖的司首神官问:“到底是哪位大人物隐居在咱们云州,他说让礼教大人在城外等着,礼教大人就真的在城外等着。”
司首神官心说那位小祖宗同意回去了,别说是一个礼教神官,便是掌教大人亲自来了,那小祖宗说你在外边等着,掌教大人也不会进城门半步。
说他是什么身份?明面上也不见得有多高,可掌教大人就宠着,比隔辈亲的爷爷宠孙子还要宠。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布孤心的话,想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一句:“不该打听的就不打听。”
布孤心也只能是俯身应了。
再看那支骑兵,已经远去,官道上只剩下一片烟尘。
他转身往回走,就听到司首神官又对多他说了一句话。
“若过几年神宫有大消息,说的应该就是他,城主大人想知道他是谁,等着消息就是了。”
说完迈步等车。
布孤心想着过几年我才知道的事,你现在说了和没说又有什么区别?
他看不懂,也想不通,索性就不猜了。
见他这个模样,那位司首神官上车后忍不住笑了笑,心说掌教大人越老越糊涂,师门的事我都看不懂,你又如何能看懂。
而此时在家里的林叶站在那看着师兄们,一个个趴在墙头上还往外看着,虽然街上早已看不到上阳宫骑了。
“应该是上阳宫的大人物,谁能想到呢?”
“是啊,辛先生居然是上阳宫的人。”
“陈微微以后也是上阳宫的人了,以后他应该也这样气派吧。”
“那又如何?”
二十三师兄宁株大声说道:“世人以入上阳宫为荣,我们都勤学苦练,将来个个都是大人物,说不得多少年后,世人就会以成为咱们武馆弟子为荣了呢,就连上阳宫的弟子,都巴不得想成为咱们武馆的弟子。”
“哈哈哈哈哈!”
雷红柳大笑起来,抬手在宁株脑后给了一巴掌。
“说的好!”
她看了看宁株:“以后不要再说了,你自己惹麻烦,不要连累我和你师父。”
……
……
第42章 高山流水显示太平
夏去秋来,自辛先生离开云州算起,已经过去两个多月,林叶的伤势也已痊愈。
他每日练功,不知自己进境如何,只觉得身体越发有力。
辛先生交代他多察觉自身,若有那真气隐患,让他按照【周天神术】上的法子运气,将真气卸除。
可他每日感知己身,却从未察觉到过那真气存在,也不觉有什么异常。
武馆扩建翻盖的速度远比预想的要快,毕竟是拓跋云溪交代的事,上上下下谁也不敢轻慢。
师娘他们从老陈的小院搬回武馆,林叶想着,小子奈虽然没有习武上的天赋,可每日让她孤单在家也不好。
于是便和她商量,以后每日去武馆都带着她,她愿意学就学,不愿学就在武馆里玩儿。
可小子奈并不喜欢去武馆,和林叶认识了差不多三个月时间,她已经恢复七分开朗,可她还是不愿意上街,不愿意离开这小院,更不愿意去见太多人。
林叶不在家的时候,院门一关,这里就是她的世界,一整个。
林叶知道也不能勉强,好在是这两个多月来他一直都在教小子奈做饭,最起码她不会再饿了肚子。
好在是还有小寒,小子奈做的饭菜好吃不好吃,狗先知道。
武馆重新开业这一天好不热闹,非但是街坊四邻来道贺,还来了许多连严洗牛和雷红柳都不认识的大人物。
甚至,云州府的府治大人都亲自到场,还送了一个他亲手写的匾额。
这家富户送来了不少全新的家具,那家大户送了连续五天的大戏,就在武馆外边开锣,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一翻热闹。
严洗牛和雷红柳疲于应付,总是要陪着笑脸,所以脸都僵了。
弟子们都在后院练功,雷红柳不愿他们到前边不停的鞠躬不停的致谢,所以让他们各自修行。
这来的人多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都能论上,个个的都是一脸血浓于水的真挚亲情。
雷风雷也来了,看起来春风得意。
如今他身上穿着的已不再是云州府总捕的官服,而是一下子就变成了这府衙里的二把手……府丞大人。
这一身锦衣,可比那总捕的袍子看着威风多了,权力自然也大的多了。
云州城内三千州兵皆归他调遣,从一个六品官直接成升任从四品,说飞黄腾达不为过。
人生际遇啊,便是这般奇妙无穷。
林叶和薛铜锤他们在后院练功,薛铜锤指了指他的腰带:“小丝弟,这四什么啊,好漂亮。”
林叶低头看了看,瞎子和瘸子的那两根红绳被他缠在了腰带上,那两抹暗红,倒是变成了很美的点缀。
可这并不是他人生路上的点缀,而是他要走的人生路,又细又窄,还是血色。
“能给我一个吗?”
薛铜锤问。
林叶摇头:“这个不能,回头我送你个更漂亮的。”
薛铜锤唔了一声,又指了指林叶腰带上挂着的另外一个东西:“那这个能给我吗?”
林叶又摇头:“这个也不能。”
那是一个毛茸茸的大头熊,小子奈亲手做的,这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大头熊,带蝴蝶结的呢。
到了下午的时候,宾客们大部分都已散去,剩下没走的,要么是真亲近的人,要么是厚着脸皮留下拉亲近的人。
林叶趁着没人注意绕到前院来,正门口一侧的门房里,二师兄谭炳晨正在收拾东西。
他已经去了郡主身边做事,今日知道武馆事情多,特意请假来帮忙。
林叶对这位二师兄历来尊敬,在知道他身世之后,就更为尊敬。
当初谭炳晨的父亲是北野军中的校尉,塞北的第一战,七万北野军正面硬刚娄樊三十六万大军。
谭炳晨的父亲在那一战中阵亡,战场上,厮杀的士兵们退了下去,身为火头军的严洗牛和一群辅兵则上去了,他们要把同袍的尸体带回来。
娄樊人歹毒,趁着这个时候发动突袭,大玉的辅兵死伤数千人。
严洗牛背着谭炳晨父亲的尸体一路往回跑,胳膊上中了两箭,咬着牙不松手。
后来严洗牛重伤退役,修养一阵子后在云州开武馆,十几岁的谭炳晨戴孝而来,进门之后就给严洗牛连着磕了九个头。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是武馆的二师兄,什么脏活累活他都抢着干。
走在大街上,若谁都对他指指点点他从不理会,可若被他听到谁说他师父师娘一句坏话,这个老实人,就会龇牙咧嘴的冲上去,像是一头吃人的狼。
他曾咬碎自己的牙,嘴里都是血,忍着丧亲的伤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舔伤口。
所以他容不得别人诋毁把他父亲背回来的那个人,一个字都不行。
师兄弟们开玩笑的时候会说师父小气,抠门,不要脸,他不插话,偶尔还笑笑。
他分得出来里外,知道远近,守的住亲疏底线。
外人不行,谁也不行,他什么都没了,就这一条命,那就拿这条命来做师父师娘身前的那道墙。
云州城北野王府是谁都能靠近的?
就算是想撞墙,那些善战且凶悍的北野军士兵,能轻而易举把人放到能撞墙的距离?
那天,师父把纸条塞给他,说你去北野王府求人,或许能救师娘。
他什么都没问,朝着北野王府跑,王府外边有一明两暗三道防线。
他到王府门口的时候,其实骨头已经断了六根,他跪在王府门外求见,护卫来驱赶,他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