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尝?”
瞎子把酒葫芦递给严洗牛,他看不见,可是他不但耳朵好用,鼻子也好用,谁在什么位置他都知道。
严洗牛狠狠瞪了他一眼,接过酒葫芦要倒一杯,才拔开酒葫芦的塞子,他眼神就一亮。
“好酒啊!”
说完这三个字,他迫不及待的把酒倒满,端着杯子先闻了闻,然后用唇轻轻触碰,再然后才抿了一口。
“我就说!”
严洗牛抬起手指着瞎子:“我就说你他娘的藏了好酒,瘸子还说你不至于那么小气,死瘸子,你看是不是我猜对了,你我在瞎子那喝了这么多年酒,你可喝过这么好的?!”
瞎子叹了口气:“你是真他娘的没见识啊……不是这酒有多好,而是你们俩每次来我家喝酒,我都掺了水,毕竟你们俩谁他娘的都不给我钱。”
严洗牛:“你心都黑透了!”
瘸子笑:“你知道的晚了,我却早就知道,只是反正白喝酒,你还挑什么挑?”
严洗牛愣了愣:“有道理,反正不给钱。”
瞎子侧头往外看了看,那双黑洞洞的眼窝,仿佛真的能看到什么似的。
他说:“今天的太阳是吃了猛药吗?这个时辰了,为什么还这么晒?”
严洗牛和瘸子往外看,外边的阳光都刺眼。
所以大街上,那个怕被晒着了,所以举着一把伞走过来的少年,就显得合理起来。
严洗牛猛的起身,想阻止,可不管他怎么喊,那少年好像聋了一样,就那样缓步走了过来。
这伞真黑啊,还很大,伞下的少年难得的咧开嘴笑了笑,对比之下,牙齿显得真白。
他说:“你们也来了啊。”
瞎子哼了一声,没理会。
瘸子笑着说:“死胖子有没有和你说过,人这一辈子,得有两个过命的朋友。”
林叶点头:“师父说过,还说过你们俩喝酒不要脸,两个也喝不过他一个。”
他把大伞放在一边:“我为长辈们满酒。”
瘸子看着他那笨拙倒酒的样子,笑道:“你上次给长辈们倒酒是什么时候?”
林叶回答:“上次你们喝酒的时候。”
瘸子又问:“上上次呢?”
林叶停顿了一下,再回答。
“坟前。”
第33章 崽儿
林叶知道瘸子和瞎子能从那一战中活下来,必然是有什么不能被人知道的隐情。
但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夜色逐渐笼罩下来,四周原本就已蠢蠢欲动的泼皮无赖开始聚集起来,在不算太明亮的火把光芒下,隐隐约约有金锐之色。
“他们发了兵器。”
瘸子提醒了一声。
在武馆四周的街口,有州兵封锁,武馆这里就变成了一座孤岛。
府丞牛勤就在高处看着这座孤岛,他很自信,用不了多久,这孤岛就会被水淹没。
瞎子手里攥着的那一大把铁筷子,深吸一口气后说道:“瞎子最无用,所以瞎子守第一关。”
第一关,自然就是武馆正门。
可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林叶迈步走到了大门口。
“小叶子回来!”
严洗牛喊了一声,而雷红柳已经跨步出去,想把林叶拉回来。
“师娘,信我。”
林叶没回头的说了一声,然后将那把很大很大的伞打到半开,伞骨弓着。
就在这一刻,刘辉煌一声令下,数不清的泼皮无赖朝着武馆冲过来。
林叶从家里离开的时候,没带多少东西,他最在意的是一头毛驴,一把伞。
毛驴是婆婆养的,伞是婆婆家传的。
啪的一声,林叶手里的黑伞像是张开了,可伞面却没有撑起来。
那啪的一声之后,至少数百根铁钉从伞骨里激射出去,火光下,密密麻麻的像是横冲直闯的蝗虫。
下一息,哀嚎声响起,冲在前边的泼皮倒下去一层,而且还在一层一层的倒。
数十人,在距离武馆正门十丈左右倒下。
想要把林叶拉回去的雷红柳眼睛都睁大了,她没想到,小叶子居然有这样一件大杀器。
这一阵扫射之后,那些泼皮被吓住了,纷纷后撤。
刘辉煌的眼睛也睁大了,看着那个持伞的少年,第一反应是……那伞真是个宝贝啊,得抢。
在高处看着的牛勤也注意到了,于是没多久,便有不少木盾从后边运上来,分发给那些泼皮。
有了盾牌之后,这些泼皮又多了几分底气,呐喊着第二次冲上来。
林叶等那些人距离自己还有不到五步的时候,手转动了伞柄。
伞头上喷洒出去许多粉末,比风吹起的扬沙要细密的多。
这些粉末飘散开后,林叶再次转动伞柄,伞头上有一道火光出现。
下一息,随着呼的一声巨响,方圆三丈之内瞬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火团。
也是在这一瞬间,林叶立刻下蹲,用伞遮挡住自己,那迅速燃烧起来的火焰扑在伞面上,竟是被完全隔绝。
又有数十人被火海吞噬进去,也不知道那些粉末是什么东西,落在身上被引燃后,衣服迅速就被烧了起来,这一下,地上多了无数满地打滚的人。
林叶起身,看向那些哀嚎的人,这个十四岁的少年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和惊讶。
都是在他脑海里出现过的画面,对于这样的惨状,他无动于衷。
雷红柳已经惊讶的无以复加,数百泼皮,被小叶子这伞在片刻之间就放倒了近百个。
要是再来这么几下的话,别说还会打伤多少人,那些泼皮必然是不敢再上来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本是林叶用以自保的秘密,林叶很清楚这种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暴露。
就在这一刻,后院那边有人翻墙进来,呼喊着杀到了前院。
严洗牛一声暴喝,抓了兵器架上的一条木棍就迎了过去。
“有点意思了。”
瘸子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的火气味儿和血腥味,咧开嘴笑了笑。
瞎子说:“这样也好,不然咱俩谁也下不去手。”
瘸子说:“是啊,不然真的下不去手。”
于是,瞎子出手了,他手里攥着一大把铁筷,头歪着,靠耳朵来听那些敌人的声音判定位置。
然后铁筷飞出去,每一根都能命中,他看不见,可没多少人能比他更准。
当年在无惧营的时候,他一张弓一壶箭,无数次救下同袍的命,也无数次把敌人送进地狱。
可现在的他,非但眼睛看不见了,右臂也受过重伤,难以再拉开硬弓。
他还有左手,那些铁筷,就是他的羽箭。
一个泼皮才翻过院墙,还没来得及发狠,一根铁筷迅疾打入他的头颅。
铁筷从两眼之间打进去,从脑后打出来,半截筷子上染了血,那人连哀嚎都没有就扑倒在地。
“又想起当年!”
瘸子守在瞎子身侧,左手的拐杖拄地面支撑身体,右手的拐杖前端竟然是一把短刃,有人靠近,就被他一拐戳死。
“当年杀的可是娄樊人!”
瞎子一边出手一边喊:“比如今杀的爽快。”
瘸子一拐戳进敌人胸膛,抽出的那一刻,血喷了他一脸,他却浑不在意,反而更加振奋起来。
下一息,拐刀又刺进了另一个敌人的咽喉,瘸子大声说道:“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当年我们杀敌是为了护着同袍,今日是为了护着兄弟,都一样!”
瞎子微微一怔,点头:“你说的对,都一样。”
林叶回头看到这一幕,再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这样的两个人,真的会是害了无惧营的叛徒吗?
就在这时候,被刘辉煌驱赶着的泼皮再次冲上来,没了铁钉也没有了喷火的林叶,在一群人靠近的瞬间,猛的把伞往前一推。
伞面竟是反方向张开,伞骨全都伸了出去,每一根伞骨都那么锋利。
四五人被伞骨刺中,连连后退。
此时门外已经守不住,雷红柳一把抓了林叶的腰带向后退出去:“从后院杀出去,别回来了!”
她喊完一声把林叶往后甩出去,一个人站在门洞里,进来一个被她放翻一个,门洞里倒下去的人,迅速的多了起来。
那一身红裙的妙曼身姿,在门洞这方寸之内,便是万夫莫开的大将军。
然而泼皮的人数实在太多了,正门进不来人,还有无数人翻墙进来。
后院进来的人更多,严洗牛虽然有功夫在身,且还蛮力极大,可他的极限也只是应付二十人左右同时围攻。
一个不小心,被敌人偷袭得手,长刀在他背后划出来一道长长的血口。
这些泼皮不善用刀,且气力不足,若是边军的人一刀从背后砍中敌人,连脊骨都能斩开。
严洗牛疼的喊了一声,回身一棍扫在敌人的太阳穴上,直接把人打的横翻在地。
可下一刻,又一刀劈在他肩膀上,那泼皮握着刀狠狠往下发力,刀身在严洗牛肩膀里一点点往下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