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闻言,亦失哈小心开口,生怕朱高煦还在气头上。
“不见!”
朱高煦黑着脸给出回答,这让亦失哈心情一沉。
班值太监见状,当即走出乾清宫的宫道,穿过宫门,见到了跪在乾清宫门的王义等人。
他们之中最年轻的也有四十多岁了,年纪最大的王义则是六十了,几乎都是渤海一系将领。
他们跪在宫门前,眼巴巴的看着班值太监走来。
“诸位请回吧,陛下不想见任何人……”
“这……”听到这话,李失等人纷纷将目光投向王义和陈昶。
二人脸色也不好看,见不到朱高煦,他们怎么知道李齐、李察等人会被判处什么罪刑。
“请公公奏告陛下,臣等在这里等待陛下召见……”
王义虽然也觉得这件事做的丢人,但为了弟兄们的性命,还是厚着老脸对这班值太监作揖起来。
“沈国公您这就太折煞我了,我现在就为您通传。”
班值太监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往宫门内快走而去。
不多时,他回到了乾清宫内跪在金砖上作揖道:“陛下,沈国公他们说就在宫门等您的召见。”
“那就让他们慢慢等好了!”
朱高煦依旧背负双手,脸色阴沉的看着面前的地图,亦失哈一言不发的站在他身后。
直至太阳落下,亦失哈才看了一眼窗外作揖道:“陛下,下初雪了……”
朱高煦毫不回应,这让亦失哈心情不由得忐忑了起来。
至于乾清宫门处的王义等人,也在风雪下显得格外弱小,摇摇欲坠……
第494章 癸卯案终
夜幕笼罩下的紫禁城,风雪交加。夜空中雪花被大风刮起,跪在乾清门前的数十位勋臣面对狂风暴雪,似乎也感受到了寒意。
许多人的肩头堆积着积雪,一动不动,就连发须上也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常年的酒色掏空了不少人身体,曾经可上山捉虎,下水擒龙的他们,此刻在风雪下瑟瑟发抖。
尽管寒冷和风雪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但没有人敢挪动身体。
不多时,乾清门外的广场又走来一批武官,而这次则是以朱能、李彬等人为首的燕府派。
他们见到王义等人情况,朱能与李彬等人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跪在了乾清门前。
他们身后的燕府派诸多勋臣武将也纷纷跪下,一时间乾清门外聚集了近百名正四品以上武官、勋臣,好不壮观。
“陛下,成国公也带人来了,现在正跪在乾清门外。”
亦失哈小声传话,可朱高煦并不回应。
在这寒冷的夜晚,除了风雪声,朱高煦便再难以听进去其它。
火光照亮了宫殿的一角,橙红色的光芒映照在《天下四夷宾服总图》上。
此刻的这幅地图似乎有魔力一般,让朱高煦直愣愣的站着看了半个多时辰。
亦失哈等着朱高煦开口,可他迟迟不开口。
兴许是得知了朱能等人都来的消息,亦或者是觉得王义在外等待太久,总之等候许久的郭琰还是走进了乾清宫内。
“皇后殿下……”
亦失哈对郭琰行礼,郭琰颔首便越过他,来到了朱高煦的身旁站着对朱高煦行礼。
“你也是来劝我的吗……”
朱高煦的声音略微低沉,郭琰听后颔首:“总归有人要来劝陛下。”
“此案涉事的主要还是以文臣居多,至于勋臣虽然也其罪可诛,但其功劳也不能忽视。”
“陛下若是杀了他们,那渤海与北平、大宁昔日的百姓应该如何面对陛下呢?”
郭琰并非要劝朱高煦放过所有人,她只是想让朱高煦考虑清楚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
丘松这群人肯定是不能杀的,但是严惩却是可以的。
“按照《大明律》,他们该不该死?”
朱高煦侧过头,俯视郭琰质问,郭琰也不假思索的点头:“该死!”
“可历朝历代,功臣自有一套处置办法,便是昔年侯君集谋逆,唐太宗也不过仅杀他一人罢了。”
“人言陛下有太祖高皇帝之风,但在臣妾看来,陛下重视情义却不比唐太宗要少。”
“此案,请陛下斟酌定罪……”
郭琰话音落下,当即抬手作揖,为朱高煦行礼下跪。
朱高煦将目光重新挪回地图上,郭琰也缓缓起身退出了乾清宫,不再多说任何话。
兴许是被她的话给提醒了,朱高煦在一刻钟后最终开口:“叫朱能和王义、陈昶进来。”
“是!”亦失哈闻言,当即一路快走的去传话。
不多时,乾清门打开,亦失哈从中走出,对着这群被风雪冻得瑟瑟发抖的勋臣开口道:
“成国公、沈国公、肇州侯,起身进来吧。”
“臣,领口谕……”
被冻得不轻的三人起身,兴许是年老体衰,王义甚至需要陈昶搀扶才能起身走入乾清门。
步履蹒跚中,王义与朱能、陈昶走入了乾清宫内,见到了背对着他们的朱高煦。
“陛下,臣失礼,请陛下治罪……”
王义与朱能、陈昶跪下叩首,朱高煦闻言咬紧牙关,稍许才将脾气压下去,回过头来,表情阴鸷。
“治罪?”朱高煦语气带着轻嗤:“朕现在还能治你们的罪吗?”
“朕怎么看,都是你们三个人带着人来逼宫的,还需要朕治罪?”
“臣万万不敢!”三人叩首,朱高煦也走上前来,站在三人面前,居高临下,表情难看。
“不管是入关前还是入关后,我不止一次的说过,约束好自己!约束好自己!约束好自己!”
朱高煦连续三声“约束好自己”,令三人脸上涨红。
朱能虽说不是渤海派,但朱高煦也并未苛待过燕府派,自张玉死后,朱高煦与燕府派的沟通基本都通过朱能来传达自己的意思。
发生这样的事情,朱能自然清楚朱高煦有多生气。
“朕对你们的赏赐不够丰厚吗?”
“朕对你们的子嗣不够优待吗?”
“朕对你们不够关心吗?”
“你们总是与朕说你们过得如何如何,朕却从未向你们抱怨朕过得如何。”
“你们在下面拦吃卡要,在海外偷偷开采矿坑,这些事情朕拿出来与你们计较过吗?”
“朕只是没想到,你们的胃口越来越大,现在居然连铁路这种国政都敢上手吃拿卡要,日后是不是也要学习前朝,开始喝兵血,吃空饷了?!”
“臣……”王义三人嘴里发苦,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如果朱高煦只是说他们三个,他们三个绝对可以否定自己做过这些事情,因为他们确实没做过这些事情,而且约束自家人约束的很好。
可问题在于,他们今日是来替丘松等人求情的,这些事情他们没做,可下面的人却没少做。
或许确实与朱高煦说的一样,这群人距离喝兵血吃空饷也就只差一步了。
“朱能袭父职担任副千户,他没体验过百姓的疾苦日子也就罢了,可王义和陈昶,你们俩個呢?”
朱高煦这句话虽然是在骂王义和陈昶,可连带着把朱能也骂了。
“臣……”
三人从朱高煦开口到现在,就没能说出一句话,因为他们不占理。
“我很早就说过,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开天辟地的大事业,这件事成功了,你们的名字都会记录在史书上青史留名,可现在你们的做法却是什么?”
朱高煦越说越气,如果不是看在他们三个人年纪都五六十了,他兴许已经动手了。
“我在前面拉着大明朝这艘船走,希望你们做的不过就是帮我修修补补,可你们不仅不修补,甚至还要把船拆了!”
“你们告诉我,我现在应该怎么对待你们,才能让你们回心转意,回到那个意气风发的时候!”
朱高煦真的觉得很累,他知道君臣关系不能处成兄弟,可他们本就是战场作战的兄弟。
他对这群人的纵容已经够多了,期间也不是没有过提醒,但他们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现在的他只觉得整个大明朝没有人能懂自己,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大明朝错过当下的机会后,需要花费多少心力与时间才能等到一个和当下一样的机会。
自己已经四十三岁了,哪怕真能活到自己爷爷的年纪,也不过只有二十几年时间罢了。
二十几年时间对于一个人来说很漫长,但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太过短暂。
正因如此,朱高煦才会发放国债,取用百姓们的储蓄来大基建。
他的时间不够用,所以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大明必须需要的几条铁路给修建完成。
只有铁路修建好,才能开始针对性的迁徙百姓前往内陆,将西北的少民迁徙内地,将江南的汉民迁徙西北和西南,以此来实现疆域上的稳固。
打下来是本事,但能守住才是功绩。
大明现在可以守住东北了,那西北和西南以及南洋地区就是下一步。
这种节骨眼上,二十几年时间对于朱高煦来说都不够用,他真的没有心力在庙堂上玩什么阴谋诡计。
“亦失哈听旨!”
“奴婢在……”
朱高煦忽的开口,亦失哈也连忙上前跪下听旨。
“传旨意,丘松、陈圭、火真、李齐、徐钦、李察、李赤、房宽……等二十三人均夺爵,责其徙回家乡,不得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