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隆声开口,原本这条律法是他为了惩治藩王而设计的,甚至他都觉得这条律法在洪熙年间颁布后,第一个触犯律法的人不是齐王就是岷王,可结果居然是孔府的人。
对此,朱高煦也只能说这算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原本打向藩王的子弹,却被孔府跳出来接下了。
“陛下,难道就不能……”
“够了!”
礼部尚书宋礼狼狈的作揖,朱高煦却直接呵斥:“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孔府的事情朕已经下了敕令,若是再有人敢来武英殿广场跪着说孔府无罪,那朕就用弓箭亲手射死他!”
“孔府之人私杀官员都能无罪,那朕身为天子,是不是也有随意射杀无辜官员的权力?”
“如果没有,那是不是说明孔府才是天子,而朕不过是伪天子?”
“如果有,那是不是日后的历代皇帝无需理由就能擅杀臣子?”
朱高煦质问宋礼,宋礼这下不敢回应了。
这话若是朱棣说,那群臣并不会重视,但如果是朱高煦说,那群臣还真不敢来,因为这位洪熙皇帝是真敢这么做。
或者说,官员们如果开了这个头,那按照朱高煦的这个思路,日后凡是和皇权作对的官员,皇帝连把柄都不需要抓了,直接弄死完事。
官员们是不希望孔府倒下,可他们更不希望倒下的是自己。
因此,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的看着朱高煦拂袖而去,最后无奈将地上的官袍、笏板、乌纱帽给捡起,狼狈离开了武英殿广场。
在他们走后,武官们也趾高气扬的离开了武英殿广场。
茶余饭后,他们戏称这件事为“武英殿之战”,言语间颇为自得。
随着他们陆续离开,看了半天戏的朱高燧和朱高炽也啧啧几声离开了外廷。
与此同时,返回武英殿内坐下的朱高煦算是吐出了一口恶气。
他这边坐下,亦失哈便上前为他倒了杯茶水。
朱高煦端起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后才开口道:
“你替我手书给我父亲,让他不要插手这件事,我敢这么做,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另外,下敕令给胡纶,若是兵力不足,山东、河南兵马都可以归他节制。”
“派个亲近人告诉他,山东百姓日后日子如何,就看他这场案子办的如何了。”
放下茶水,朱高煦瞥了一眼亦失哈,亦失哈闻言,额头不免渗出冷汗。
“殿下,真的要把孔府一网打尽?”
“难不成留着他们唱戏?”朱高煦反问亦失哈。
见状,亦失哈回礼应下,不多时便派人将敕令送往了曲阜。
消息送抵曲阜已经是两日后,得到敕令的胡纶脸色不太好看,尤其是听到武英殿太监转达的那些话后,他更是不免忐忑起来。
思前想后,他还是转身对自己身边的三名指挥使下令道:
“传令,孔府嫡系、旁系、姻亲,凡是能找到证据的,都给我算入此次案中。”
“找不到证据的,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证据来!”
“下官领命!”闻言,三名指挥使心里一紧。
胡纶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但凡与孔府有关的,不管是什么关系,能涉及最好都涉及进去。
要知道孔府在山东、河南、淮北地区盘踞多年,其关系盘根交错,若是想要一举将其拔出来,那恐怕规模不下于解缙、纪纲等案子。
更重要的是,这次要的结果不是正不正确,而是够不够干净……
第475章 父债子还
“我乃圣人之后,你们不能对我用刑,不能……额啊!!!”
山东兖州府曲阜县菜市口,一身囚衣的孔笙被人扒光了衣服绑在架子上。
昔日的孔秀才,如今成为了案板上的肉,随着凌迟师傅的手在晃动,他血肉被一片片割下来。
在师傅身旁,两名医生麻木看着师傅的操作,只是在师傅疲惫时上前为男子撒上止血的金不换药粉,防止他失血而死。
饶是如此,这孔笙也没撑到三千刀,仅四百二十七刀便已经咽气毙命。
血腥的一幕让四周百姓不乏干呕者,而一处酒楼上的胡纶眼看孔笙毙命,伸手拿起酒杯抿下一口:“按照计划,动手!”
“是!”站在他身后的三名指挥使作揖行礼。
在他的吩咐下,孔笙九族内的所有人尽数被论罪,而作为朝廷目标的孔府,则是以私藏前元官服、印章,私刻诋毁太祖高皇帝石刻,以及勾结山东官员以权谋私等等罪名牵连。
一时间,山河二省连带南直隶江北地区都不由震动起来。
在这样的震动中,朱棣也带上万骑兵与两万辅兵返回了北京城。
由于朱棣自觉没有太大战果,故此特意派人告诉朱高煦,别为他准备什么庆功的国宴。
交还兵马后,朱棣便气呼呼的返回了大明宫。
身为人子,朱棣远征归来,朱高煦自然要前往大明宫去看看他。
穿过长廊,朱高煦龙行虎步的向前走去,朱瞻壑和朱瞻基则是穿着鸳鸯战袄紧跟他身后。
“爹,其实我们这次的战果也不错了,缴获了两千多头牛和上万只羊,还俘虏了一千多个逃亡的绰罗斯部众……”
“这些成绩和你爷爷以前的成绩相比,寥寥胜无。”
朱瞻壑自觉战绩已经不错,可朱高煦头也不回的对他进行教育。
不多时,他带着俩小子来到了养心殿前,但见王彦唱礼“陛下驾临”,殿内顿时跪倒一片。
走入其中,朱高煦果然看到了一身鸳鸯战袄的朱棣正坐在主位,表情略带郁闷。
旁人若看了,肯定以为朱棣正在生自己的闷气,觉得战果不显,但朱高煦太清楚老爷子了,他可不是生闷气,而是在演戏给自己看。
“您们都出去吧。”
朱高煦瞥了一眼朱瞻壑他们,王彦见状连忙带着太监们走出,朱瞻壑也被朱瞻基拉着走出了养心殿。
在他们走后,朱高煦走到朱棣身前为他斟茶,轻声开口道:
“人都走没了,父亲何必还要继续演戏呢?”
“演戏?”朱棣表情错愕,不敢置信的看向朱高煦:“你觉得朕是在演戏吗?”
“您这次北征成果不大,固然会有几分脾气,但却不会把脾气表露脸上。”朱高煦将茶水递过去,朱棣也顺势接过。
瞧着他那模样,朱高煦嘴角一挑,阳光透过窗子斜照他脸上,照得他目光炯炯有神。
虽是俯着身子,但朱棣要看他,依旧却抬着头,气势上就先输了一截。
“此次北征确实略有耗费,但耗费并不大,明岁我会让户部削减内帑五十万贯钱粮,以此便揭过了。”
“至于这钱就从内廷出就行,大明宫的钱粮拨给分文不改。”
朱高煦还是比较在意朱棣感受的,削五十万贯钱,算是这次北征无太大战果的示歉了。
对此,朱棣也舒缓一口气道:“南下路上,我便听说朝中有许多人说我这次北征徒劳无功,说我老了,不复以前……”
朱棣语气有些患得患失,朱高煦闻言,脸上笑意依旧,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动怒。
他将为朱棣喝空的茶杯斟茶,继续安抚道:“文官不知兵,况且出征前你我父子便有了准备,此战马哈木很有可能西遁。”
“眼下看来,事情与我们预估的一样,不同的是我们把太平和把秃孛罗两部收入了朝廷麾下的燕然都司中。”
“单这份功绩,便不逊于昔年汉光武设鲜卑大都护,唐太宗设瀚海都督府。”
“至于那些文官的说法,只是文臣不知兵,说错罢了……”
三言两语间,朱高煦便拔高了朱棣此次北征的成果,尽管朱棣知道朱高煦举的例子都是羁縻统治,但心里还是稍稍心安了些。
人就是如此,年纪越大,便越渴望关爱。
朱高煦从很早开始就注意到朱棣的精神状态,故此在徐皇后病逝后,常对他做的事情采取鼓励和赞叹,以此来满足他的虚荣心,让他生活过得舒心些。
“行了,我虽然年纪大了,但人还没糊涂,这次北征成果确实不大,这点我老头子认了,但下次我一定打出战果来。”
朱棣眼看骗不过朱高煦,立马就开始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对此,朱高煦只是轻笑:“那您得保重好身体,下次北征恐怕不会那么快了。”
“嗯!”闻言朱棣露出笑脸,他通过试探知道了朱高煦还支持自己北征,心情立马变得开朗了许多。
只是开朗过后,他还是不免唏嘘道:
“当下已经十月中旬了,再过一个半月,我也就五十九岁,晃一晃便六十了。”
“六十啊……”朱棣略微感叹,朱高煦闻言安抚道:
“六十正当年,爷爷都活到了七十一,您难道会输他吗?”
“说起你爷爷……”朱棣脸上露出几分后怕:
“这次南归的路上,好几天夜里我都梦到你爷爷。”
“我梦见我在大本堂,你爷爷提着刀,带着你大伯来找我,问我说:‘老四,你把允炆怎么样了’,我支支吾吾半天,一句话说不出来,心里怕得要死……”
朱棣语气不像演的,因为朱高煦知道他演技没那么好。
“老二,你这些年,难不成就没坐过这类似的噩梦?”
瞧着朱高煦没什么反应,朱棣十分疑惑的询问朱高煦,朱高煦轻笑:
“您怕我爷爷,所以才这么做,可我不怕。”
“你不怕?”朱棣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朱高煦却直接坐在了朱棣的脚凳上,靠着他的椅子道:
“爷爷活着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那大兄如果削藩好好来,那我绝对鼎力支持他。”
“只可惜,旁人是削藩,他却是想要你我父子的性命。”
“那既然如此,我们不趁机反,还等什么呢?”
朱高煦冠冕堂皇的说着,可朱棣却狐疑道:
“可我记得,你爷爷还没死,你小子就煽动我造反了。”
“……”朱高煦显然没想到老爷子记性那么好,只能改口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