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胡纶查清楚教材是怎么流通的,另外禁止这些教材流出海外,敢于私下印刷教材的,夷三族。”
朱高煦抱着朱瞻壑,轻描淡写的开口夷三族,这让人不由心里一寒。
谁都知道东宫的太子虽说对官员不满,但只要不涉及谋逆,那基本都是流放为重,鲜有斩首的事情发生,更不要说夷三族了。
他既然说夷三族,那就说明这件事情已经动摇了国本。
“奴婢现在就去办。”
亦失哈回礼,随后急匆匆走出春和殿。
瞧着他走远,一直没有开口的郭琰这才开口道:“真要让老三回来?”
“他回来也待不久,况且他也没有什么威胁。”朱高煦抱着朱瞻壑举高,同时开口道:
“对了,三叔在甘肃干得不错,我准备派他去瓜、沙二州置卫所。”
朱高煦口中三叔是郭镛,当初他派郭镛去甘肃就是为了在日后进入西域时能有一块足够牢固的基石支撑,现在郭镛得到了锻炼,加上北方京察胥吏贪腐的案子可能会牵连不少人,这种时候在瓜州和沙洲置卫就很有必要了。
这两个洲的位置在嘉峪关以西,其中瓜州距离哈密为六百里。
虽说这距离漫长,且一路都是戈壁黄沙,但只要能进入哈密,并将哈密百姓迁移进入关内,在哈密驻扎官军的话,那当地官军完全可以依靠天山的雪水来修建坎儿井,灌溉一片耕地。
哈密在手,届时就可以沿着天山南北一路向西进入吐鲁番地界了。
朱高煦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否实控吐鲁番,但实控哈密是他一定要做的。
“我听三叔说西北之地贫瘠,你为何不对付西南,而去对付西北?”
郭琰毕竟是将门虎女,对于西北是什么情况她还是能从郭镛的书信中分析出来的。
在她看来,比起西北,就连东北的关外都算世外桃源了,起码关外不缺水,只要人足够就能开垦大量耕地。
“想让北方太平,在西域控制一块区域是必要的。”朱高煦不愿意和郭琰过多讨论政务上的事情,因此只是说了两句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还不回去吃饭吗?”
郭琰见他不想说也就不问了,只是询问他回不回前寝宫吃饭。
“我等会和人在春和殿吃,你和壑儿先回去吧。”
朱高煦伸出手捏了捏朱瞻壑的脸,朱瞻壑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那臣妾先告退了。”
郭琰起身回礼,然后抱着朱瞻壑离开了春和殿。
在她走后不久,太监们也开始摆桌点灯。
几十盏灯点亮,可依旧昏暗,让朱高煦不由得想念前世的电灯。
“殿下,越国公、辽国公、沈国公他们来了。”
殿门口的班值太监开口,朱高煦闻言也从回忆中走出,起身笑着开口道:“传膳,让他们进来吧。”
“是……”班值太监应下,随后对外宣召。
不多时,十几个人就一箩筐的走进了春和殿内,而为首的人正是与朱高煦多年未见的王义、孟章等人。
杨展也在其中,还有李失、陈昶、李齐、李察、李齐等人。
“臣等见过殿下。”
见朱高煦走出,他们纷纷行礼,朱高煦也没客气,上前对他们一一拥抱。
“好久没有聚那么齐了,今天放开了吃喝!”
拥抱过后,朱高煦便招呼着他们坐下,同时让王义和杨展坐在自己左右。
入座后,朱高煦率先询问了杨展:“你父亲如何了?”
杨展如今已经三十一岁,他的父亲也五十有三了。
放在后世,五十三岁还不算老迈,但放在杨俅身上就不行了。
他早年本身就是干脏活累活的百户官,如今年纪一大,各种病症随之而来。
正因如此,在杨展下西洋后不久,杨俅就病倒在了南京。
当时朱高煦亲自去看了看他,并让亦失哈常常探望,好在最后没有什么事情。
不过即便如此,杨俅在病愈后也没有贪恋权势,而是赶在杨展回来前递交了辞疏,带着自己的爵位前往了松江府,在看得到崇明岛的地方购置了田产宅院。
杨展这次下西洋回归后都没来得及与朱高煦商量,就直接返回松江府去看了看他父亲。
朱高煦询问杨展,也有几分担心杨俅身体的意思。
“好一些了,但我还是不放心,因此下次下西洋……”
杨展面露犹豫,只是不等他说完,朱高煦就抬手道:“你这边不方便,我就让陈瑄去。”
“陈瑄每日在海军都督府里闲得没事做,早就羡慕你们了。”
说着,朱高煦看向了一言不发,就跟着傻乐的崔均:
“下次下西洋让陈瑄和崔均南下,崔均在旧港坐镇,陈瑄陪同郑和前往昆仑角(好望角)。”
“你也别泄气,第二次下西洋没去就没去,在我这里,第三次才是最重要的。”
朱高煦说着,也将第三次下西洋的路线提前告诉了众人,并主要说明了金鸡纳树的树皮作用。
当杨展、崔均听金鸡纳树的树皮可以治疗疟疾的时候,他们几乎眼睛都要发出了亮光。
“有了这个,那我军岂不是可以随意在南洋和三宣六慰用兵了?”
李失开口询问,他也从南边回归的将领口中听到了疟疾和瘴气的恐怖,因此心有余悸。
“倒没有那么神奇,但肯定有用。”
朱高煦说着,同时不忘督促众人:“你们虽说已经是公侯伯爵了,但学习却不能落下。”
“太学那边有很多新鲜玩意,最近更是弄出了一台长三丈的望远镜。”
“那望远镜我看过,可以直接看到月亮,虽说有些模糊,但比肉眼看清楚太多了。”
朱高煦说着太学的一些科研进步,众人听后却纷纷热血上头:“看到嫦娥了吗?”
“看个屁!”见这群家伙这么粗俗,朱高煦直接骂道:
“你们动动脑子想想,如果我们手中的望远镜可以看到十里之外的情况,那在北方作战,胡人便率先失去了先机。”
“那倒是……”众人尴尬挠了挠头,这让朱高煦无奈看向孟章:“渤海怎么样了?”
“情况很好,山中的百姓都迁徙出来了,有的去了漠东,有的去了辽东,反正日子比在山里好多了。”
“就是就是!”李失等人乐呵呵的附和,显然看着同族日子过好,他们都十分高兴。
瞧着他们乐享太平的模样,朱高煦不免提醒道:
“都是兄弟,我也就不和你们遮掩了。”
“你们购置田产,府邸、宅院的事情我都知道,买瘦马回家享乐我也知道。”
“你们跟我打仗,为的就是荣华富贵,打了半辈子仗,享受享受也是应该的,但我丑话说在前面,田赋税粮要老实上交,不要想着克扣一点没什么。”
“如果我们在渤海的时候就一家克扣一点,那我们也坐不到这个位置,更不可能在这春和殿把酒言欢。”
“只有朝廷安稳,百姓有饭吃,你们的富贵才能继续下去。”
“别忘了我们渤海的《军纪》是什么,也别忘了当初的你们过得有多么苦。”
“近来,都察院弹劾山东的胥吏们有不少收受贿赂……”
朱高煦顿了顿,扫视一圈确定大家都在看着自己开口才继续道:
“这群收受贿赂的胥吏中,有不少可能就是六城、吉林的百姓,你们的同乡同族。”
“对于他们,我准备流放奴儿干城,你们有什么想法。”
“殿下!”听到朱高煦的话,李察有些坐不住,他起身作揖道:
“您要处置他们,我们绝对没有二话,只是希望不要牵连家人……”
李察的话说完,朱高煦扫视了一圈众人:“你们的意思呢。”
“额……我们……”李失等人变得支支吾吾了起来。
“你们老实说,有没有人给你们送礼,又是什么人给你们送的礼。”
朱高煦一看他们这样子,就知道他们肯定收了礼。
李失这群人不比杨展、孟章、王义他们,他们脑子比较直,所以朱高煦只让他们督管一卫兵马,因为再多他们就玩不转了。
“你们老实说,我不怪你们。”
朱高煦叹了一口气:“你们不说,日后万一有人拿这些东西说事,那我怎么帮你们?”
“殿下……”见朱高煦这么说,李失他们也就开口说起了自己收礼的事情。
起先他们也曾抗拒,但后来渤海出身的一些官员也来送礼,他们抹不开面子就收下了。
只是不曾想,这口子一开,后面就再也堵不上了。
一开始送礼的还只是渤海出身的官员,后来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官员都赶了上来,明明是汉人,却偏偏扯自己有女真人血统,拉关系,走亲戚的人数不胜数。
李失他们虽说权力不大,但毕竟督管上直兵马,并且经常能来春和殿,只要稍稍开口动用关系,足够下面送礼的官员吃饱。
“殿下,我们对不住您的教诲……”
李失等人羞愧起身作揖,恨不得把头埋进自己怀里。
面对他们这话,朱高煦则是起身将他们一一安抚坐下,回到自己位置上后才开口道:
“今日把事情和你们挑开,也是为了以防你们犯更大的错。”
“水至清则无鱼虽然只是比方,但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却是真的。”
“我对于你们收礼没有什么可以说得,只是给你们提出要求。”
“收礼可以,但收了谁的礼,要求做什么事,这些你们自己找亦失哈说清楚,亦失哈会去找胡纶。”
“但凡他们两人说这礼物得退回去,你们不要舍不得,都给我退回去。”
“有的礼物只要你们帮忙,有的礼物是要我的命,知道吗?”
朱高煦这话说的有些言重了,顿时没人敢接上话茬。
最后还是杨展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众人说道:“殿下虽然这么说,但我们不能真的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