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想找倒也能找到,就是忠心这块……”亦失哈迟疑,朱高煦听后摇摇头:
“忠心不用多管,只要有能力会做事就行。”
“吏部左侍郎蹇(jiǎn)义倒是个人才,出身在巴县,太祖高皇帝夸他为人质朴正直,陛下也夸赞他秉心正直,淳良笃实,裨益国家。”
亦失哈说出了自己打听到的人,朱高煦听后想了想,着实想不起来这个蹇义是什么来头,似乎书上看过,不过内容记不太清楚了。
“你派人询问他是否愿意出任四川承宣布政使,若是愿意便将他带来。”
朱高煦说罢揉了揉眉心,亦失哈也躬身作揖,派人去请蹇义。
休息了片刻,朱高煦继续投入政务之中,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听到了脚步声。
亦失哈看了一眼殿门,随后对朱高煦开口小声道:“殿下,蹇义来了。”
“请他进来吧。”朱高煦头也不抬的吩咐,同时加紧将手中奏疏处理。
十几个呼吸后,等他再抬头时,已经进来等了许久的蹇义才躬身作揖:“吏部左侍郎蹇义,参见殿下。”
东宫不兴跪拜的消息早已传出,蹇义自然也没有进行五拜三叩。
“赐座。”朱高煦吩咐亦失哈一声,随后看着蹇义坐下才开口道:
“我一直觉得,为官者要做的就是造福百姓,其中可以分为三个步骤,即自己、家乡、天下。”
“当然,你也可以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来对照。”
“我听亦失哈说你是巴县人,而且我爷爷与父亲也多次夸赞你,故而想让你担任四川布政使。”
朱高煦说罢,坐视蹇义态度,而蹇义也沉默过后开口道:“臣斗胆询问殿下,这个四川布政使与现在的四川布政使有什么区别。”
“自然是有的。”朱高煦并不遮掩,而是直截了当道:“若说山东是新政的北方试点,那四川就是新政的南方试点。”
将四川作为南方试点,这是朱高煦深思熟虑后决定的,因此面对蹇义的询问,朱高煦也解释道:
“我翻阅古籍,四川人口从南宋巅峰时期的一千三百余万,骤降到蒙元一统后的五十余万。”
“明夏时期四川稳定恢复到七十五万,之后又被朝廷接手,历经二十二年时间才恢复到一百四十六万口。”
“虽说眼下还没有清查人口,但按照过去的增长速度来看,现在恐怕已经恢复到了二百万口。”
“至于耕地,南宋巅峰时期,四川的耕地在二千二百余万亩左右,而洪武二十四年所写为一千零七万亩,实际恐怕不下一千二百余万。”
朱高煦先说了四川的人口和耕地情况,然后才说起四川的新政问题。
“我准备让曹国公将贵州宣慰司等地的百姓迁移至四川,充实四川人口,并在四川大开官学,对四川的吏治进行改革。”
“以四川之口数,最少需要五千名吏员和六百名官员才能处理好政务,并且能将田亩丈量,取消杂项,施行十税一的田赋与商税,降低百姓负担。”
“除此之外,贵州宣慰司及四川东南的长江以南部分地方也要划归贵州,以减轻四川行政压力。”
“这些做好之后,四川也应该开办义务官学,只收取书本费,不收学杂费,免费为学子提供一顿午饭。”
“我想,这些东西都是能降低四川百姓负担的政策,如果由你这个四川人操持,那四川百姓的接受程度也会高些。”
“况且,四川的乡绅富户势力不大,无法与朝廷对抗,四川的新政会比山东施行的更快更好。”
朱高煦说完了自己想说的一切,蹇义全程听完,不得不佩服朱高煦对四川的古今了解。
作为吏部左侍郎,山东新政他自然一直在关注,同时也看到了许多好处。
不得不说,提升吏员待遇确实增加了开支,可官派吏员也减少了贪腐案例。
大明在洪武年间虽然田赋定额三千万石,可实际上百姓承担的却是四千万、五千万乃至六千万石。
因为胥吏的素质参差不齐,因此他们发明的“淋尖踢斛”可以说坑害了无数百姓。
这种情况不止是大明存在,而是历朝历代都存在。
自古而今,许多皇帝只看纸面收税,觉得自己不过每亩收二三十斤米,怎么就会让百姓活不下去,揭竿而起。
可实际上,他们收的这二三十斤米,是下面那群胥吏盘剥吃饱过后的残余,二三十斤米的背后可能是五六十斤,乃至上百斤的税收。
土地兼并其实并不可怕,交不上税才可怕。
地主雇佣佃户也并不是那么黑暗,大部分地主还是知道体恤佃户的,因为他们知道只有这样才能长久。
不过对于胥吏来说,大地主他们惹不起,那就只有去盘剥中小地主和富农。
在胥吏的盘剥下,当这群中产被慢盘剥灭亡,那连带的大量佃户也失去了活路。
土地撂荒、揭竿而起就是常态。
整顿吏治,这才是一个王朝能长治久安的最好办法,而这个办法朱高煦已经给出来了。
关外的教学方式加上成体系的培养,可以说关外每年都能踊跃出大量需要养家糊口向上爬的学子。
只要能为他们安排工作,他们就会尽心尽力的去办事,而且就蹇义的观察来看,他们的道德比起普通胥吏来说要高不少,腐化的速度不算太快。
即便腐化,朝廷也能严厉反腐,毫不担心没了他们,地方就无法运转,因为在他们身后还有大批等着这个位置的学子。
就山东新政来说,如果真的能照办进入四川,蹇义认为四川百姓的负担确实会减轻许多,因此这一刻,他也变得动摇了……
第315章 打开新世界
“考虑的如何?”
看着还在考虑的蹇义,朱高煦知道他一旦答应要接手这件事,就代表他要和过去的自己做一个分割。
朝野上下许许多多的人夸赞蹇义,是因为蹇义并没有触犯他们的利益,而且蹇义也确实没有黑点。
可如果蹇义接手了四川新政试点这件事,那就代表他将会成为新政对南方推进的推手,他过往的许多好友都会离他而去。
做成了,他蹇义兴许会成为四川百姓感激涕零的清官,甚至会被人立庙祭奠,流传千古。
失败了,他蹇义在庙堂之上便再无立锥之地,从此人人喊打。
蹇义并不是朱高煦的老班底,因此他不确定如果失败了朱高煦会不会庇护自己,所以他的顾虑很多,只能试探询问。
“试点四川新政,殿下准备给臣多少支持,多少投入?”
蹇义这么问,心里必然是想做成这件事,因此朱高煦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
“新政一旦开启,四川赋税由你分配,我会从关外调派最少三千吏员配合你当差,并且让四川都司兵马配合你丈量田亩,清查人口。”
“庙堂之上的弹劾你不用管,有我为你遮挡,你尽管放手去做这件事就行。”
“不过我要和你说好,四川的新政,最快也要七年时间才能宣告第一阶段结束,而开启时间在永乐四年三月,你需要即日启程四川,探清楚四川官场的情况。”
“一旦你接手了这件事,便要离开京城最少九年时间。”
“不过我也承诺,你若是回来,六部尚书必然有你一席之地。”
朱高煦与蹇义提前说好了他能给予的支持,以及蹇义能得到的收获。
如今的蹇义刚刚四十,在这个时代已经不算年轻了。
九年后他四十九岁,距离年过半百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他还能在六部尚书的位置上待多久,这个很难说,所以具体怎么衡量,还需要看他自己。
因此,朱高煦没有挪开自己的视线,而是直视正在思虑的蹇义。
过了片刻,蹇义缓缓起身,朝着朱高煦躬身作揖。
见此情况,朱高煦有些失望,以为蹇义想要请辞。
“臣,愿意担此重任。”
蹇义忽的应下这件差事,这让朱高煦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表情动容:
“四川百姓有你这样的乡亲,是他们的福气。”
“回去准备吧,最迟四月末就会有旨意下发。”
朱高煦给了蹇义一个月的时间来准备,蹇义闻言也不多言,躬身作揖后便起身离开了武英殿。
相较于来时,离开时的他显得背影坦荡,少了些退让。
瞧着他离去的背影,朱高煦看向亦失哈:“你举荐了一个不错的人。”
“奴婢惶恐,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亦失哈摇头回礼,朱高煦也低头处理起了那堆积如山的奏疏。
时间流转,伴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蹇义也到了走马上任的日子。
许多曾经的同僚为他打抱不平,毕竟身为左侍郎的他俨然就是未来的吏部尚书,如今被调走四川,怎么看都像下放。
不过只有蹇义自己才清楚,他这一去,等四川新政一开,这群为他打抱不平的同僚也将会站在他的对立面唾弃他。
不过这又如何呢,京城这庙堂的浑水太过,他不想掺和了。
一艘小船,他便前往了四川。
与此同时,伴随着选秀结束,东宫也新增二十二位奉仪。
由于郭琰已经怀孕六个月,东宫的这二十二位奉仪只能由当年陪嫁的两名郭府丫鬟,如今的两位奉仪教导规矩。
到了四月末,随着规矩立下,郭琰这边也就开始催促朱高煦翻牌子了。
“这二十二块牌子看殿下您自己心情,只要节制些,怎么翻都是无碍的。”
五月初的前寝宫里,挺着略微大肚子的郭琰坐在椅子上,旁边的女官托着托盘,上面放着二十二块崭新牌子。
她正在劝旁边吃饭的朱高煦翻牌子,兴许是怀了孕,不自觉便觉得朱高煦不翻牌子是因为自己。
不过对此,每日处理政务的朱高煦却有些痛苦的看向了那堆牌子:“近来处理公务至亥时,每日寅正(4点)还得起床,休息的时间也不过三个半时辰,身心俱疲。”
“等忙过了这一段时间,到时候我再翻牌子吧。”
由于征南战事即将开始,六军都督府大小事务拖住了朱高煦不提,雨花台兴建的太学也即将竣工,故此朱高煦显得十分忙碌。
那堆牌子不是他不想翻,而是实在没有这个精力。
放下碗筷,朱高煦也刚好和郭琰交代道:“太学已经竣工,接下来的几个月我恐怕得去太学居住,你还有两个半月就要临盆了,万事小心些,却也不用太过担心。”
“吉林医院的这群女医官经验不用我说,你在吉林时也知道她们接生和产后护理做的如何,不论男女我都会很开心的,母子平安就好。”
朱高煦认真交代完所有,这才见郭琰笑脸盈盈的点头。
虽说因为怀孕,此时的她有些略微发胖,但在刻意控制下,倒也没有太过走样。
她虽说想让朱高煦翻牌子,但心底却并不想与旁人分享他。
正好趁着朱高煦这几个月要去太学,她可以生产过后好好锻炼一下,等朱高煦回来常住时再继续培养夫妻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