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不知道,那大教场封了一个月的门,武官子弟的大比提前,我们只能加紧勤练。”
杨展王瑄跟着朱高煦进院,边走边解释起了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来找朱高煦。
倒是朱高煦听后略皱眉头,带着二人走进主屋正厅坐下后才问道:“考校过了没?”
“自然是过了,不给您丢脸!”王瑄与杨展咧嘴笑着,同时也解释道:
“都督府给我二人发了凭证,让王瑄回云南任金齿卫千户,与他父亲在一处办事。”
“我被授了宁波卫百户,虽不与我父亲一起当差,但宁波卫也算平倭前沿,兴许能捞些功绩。”
杨展一如既往的嘴巴快,将他们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朱高煦听后也为他们高兴,夸赞了几句后才问道:“你们说武官子弟大比提前,只是不知是何原因?”
他这话问出,杨展与王瑄面面相觑,似乎在疑惑朱高煦怎么不知道,但还是解释道:
“据说是朝廷觉得南边的武官常年不经战事,因此将南边的武官往北调,而将北边武官往南调。”
“南边武官去北边经历战事,北边武官来南方训练南边卫所的军户,不至于武备荒废。”
杨展解释着他从大教场所了解到的一切,但朱高煦听后却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
所谓南边荒废虽然也属实,但真实的目的恐怕还是将与朱棡有关的北方武将调到南方一些兵力空虚的卫所,让他们平调虚权,借此来做到削弱晋府的目的。
“只是不知道这是老朱想出来的,还是朱允炆想出来的……”朱高煦沉思。
说起来,自从傅友德薨逝后,自己便也没有和老朱再见了,平日里传话也尽量派亦失哈去,却是不知道老朱如今过得如何了,而且说实话,朱高煦也不希望老朱再主动来找自己。
兴许是上次傅友德薨逝后的阴影,朱高煦总是杞人忧天的担心老朱再来找自己,下次薨逝的就是冯胜了。
正因如此,他自解禁后都未曾主动去过宋国公府,生怕因为自己而牵连冯胜。
除去这些人和事,朱高煦还不想见到的就是朱高炽。
他不想见朱高炽,不是因为朱高炽拿了世子位,而是因为他不知道他这次前往北方后,朱高炽和朱高燧还能不能像历史上一样从南京城回到北平。
从个人来说,朱高煦希望他们能回去,但是从他的身份和未来来说,他更希望他们俩人死在南京城……
“殿下,您要去吉林卫了,那日后我若立了军功,能调过去吗?”
杨展眼巴巴的看着朱高煦,舍不得离开朱高煦是真的,想跟着朱高煦建功立业也是真的。
“北边的战事估计不会太频繁,你们俩最好还是在云南和沿海比较好,若是想建立功勋也简单……”
朱高煦安抚道:“云南未来几年恐怕不会太平,王瑄你回去后得与你爹一起做好准备,毕竟金齿卫负责永昌的金银矿,而且距离三宣六慰太近了,我观那麓川多有不服管教之徒,想来日后必定会战火再燃。”
“至于杨展……”朱高煦沉吟片刻后才指点道:“我之前说等你大比结束后送你富贵,但如今看来却是不能了。”
“没事殿下,我好歹也得了个百户官。”杨展笑着回应,自从王瑄被逼着交出矿图后,他便不再想着自家殿下的那份礼了。
“也好……”朱高煦颔首,随后又交代道:
“你驻守宁波,日后最好想个办法跟着杨文去平倭。”
“如今浙江倭寇南北逃窜,但这毕竟只是浙江一省的沿海倭寇,那北方和两广一带倭寇甚众,以杨文的平倭速度来看,至少还需要两三年的时间,你还有时间立功。”
“况且即便平倭结束,恐怕也不会太平无事,倭寇老巢尽数在南洋,只要水师撤走,他们又会卷土重来,与北方的鞑子一般进进退退,沿海必定不堪其扰,届时平倭水师恐怕会常年在两广闽浙一带游弋。”
“沿海,有你立功的地方,无须要与我前往北边才能立功。”
朱高煦如此说着,杨展却也点了头,对自己的未来清晰了几分。
他们二人开始分析自己,而朱高煦也看着他们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刚从王俭那回来,心里自然对这些南边的兄弟产生了复杂情绪。
眼下的他们能与自己相谈甚欢,是因为自己是大明的渤海郡王,燕府的二殿下,大明洪武皇帝的第十孙。
若是有一天这些头衔都被瓦解,自己要顶着“反贼”的身份再度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到底会选择帮自己,还是选择帮朝廷来打自己?
他很想当面对杨展和王瑄,问他们日后会不会帮自己,但他更清楚他所知的那些事情只能憋在心里,不能与任何一个人说。
这种明知日后很大可能会成为敌人,却还要和他们交为朋友的感觉令人窒息。
似乎渐渐地,自己也提前领会到了什么叫做孤家寡人……
第121章 除夕守岁
“咳咳……”药味、咳嗽声……
这些本不该出现在乾清宫的存在,却在这腊月的尾巴出现了。
躺在拔步床上,朱元璋的身体比半个多月前略微消瘦了几分。
此刻他正看着为自己诊脉的御医,那老御医也在他的目光注视下,顶着巨大的压力完成了诊脉。
“陛下的脉象与此前依旧,还是因为寒气入体而导致的风寒,只要继续服用大约五副药就应该可以痊愈了。”
御医如实汇报了自己诊断出的脉象,而早年当过游方和尚的朱元璋也会时不时为自己诊脉,因此他清楚这御医说的没有错。
他摆了摆手示意御医退下,而后又示意站在角落的武官上前。
御医很明事理的快速起身离开,等武官上前时,他已经走出了养心殿内。
“陛下……”武官轻声开口,朱元璋却咳嗽了几声,然后才道:“如何了?”
“渤海王并未阳奉阴违,而是都按照答应陛下您的话在选拔工匠,护卫军。”
“此外,护卫军与工匠中,已经被臣收买了十六人,即便殿下带着他们前往了吉林卫,只要路过辽东时提前等待的人将信鸽给他们,他们也能与南京通消息,不会消息断绝。”
武官说出了这些天老朱吩咐他的事情,而老朱听后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舒坦。
自家孙子一直以来都没有对自己阳奉阴违,这是当下他经历过老三争储后最为开心的时刻。
这半个多月,他一直关注着朱高煦,想看的就是他会不会瞒着自己去玩偷天换日,将一些精通火器的工匠带入就藩的队伍中。
好在他没有令自己失望,他确实按照当初答应自己的一样如实操办。
见着他能这样,老朱也就安心了些,因此对武官交代道:
“你且派人去传个话,就说宋国公毕竟与他师徒一场,临行前可去拜访他。”
“臣领命……”武官应下,朱元璋也继续问道:
“武英殿里如何?朕生病这段时间,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并未”武官摇头道:“晋世子带着世子妃去颖国公府守了七日灵,之后回了武英殿也如此前一般,只是意志消沉许多。”
“秦世子依旧,燕世子沉默了些,殿里各种奏疏都被太孙处理的井井有条。”
他的话说出后,朱元璋许久没有开口,过了一字时才抬起了手摆了摆,示意武官退下。
武官见状退了出去,并在之后安排人去给朱高煦传话。
只是由于昨日的醉酒,以及与王瑄杨展二人的挑灯夜聊,因此朱高煦没能第一时间得到传话,好在亦失哈醒的较早,及时开门接了传话。
等朱高煦醒来并得知老朱的消息时,已经是正午了。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朱高煦并没有展露出太多高兴。
不仅如此,即便之后的数天他也一直没有去宋国公府。
如此的等待,直到除夕夜也没有发生改变。
“噼里啪啦——”
“过节了!过节了!”
“娘,我要去逛街!”
“吃完饭再去!”
黄昏,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一年一度的除夕佳节也到来了。
比起后世的年味淡漠,物华天宝的大明王朝虽然还有着宵禁的规矩,但从每年的除夕夜开始,全天下被宵禁“禁”了一年的百姓们都获得了为期十五天的节日解禁。
这不是朱高煦第一次在大明过除夕和春节,只是相比较去年刚到大明而感到前途迷茫的他,今年的却因为经历了许多,加上即将前往北方,因此格外珍惜和享受这次的除夕。
明初胡风甚重,但由于朱元璋与朝廷的推广,许多唐宋时期的活动都被重新摆到台前,而经历二十几年节日洗礼的大明百姓,也将除夕与春节、元宵等节日玩出了花活。
“今日估计街上人多,你们都小心放好钱袋子。”
临出门前,听着四周传来的爆竹声,嗅着空气中的硫磺味,穿着一身绯色圆领袍的朱高煦一边穿鞋,一边交代了院里的众人。
在院里,亦失哈、杨展、王瑄三人相互为对方整理衣服,这些日子他们三人都住在这院里,因为不止是朱高煦和亦失哈要在元宵前离开南京,杨展王瑄也要在元宵前离京前往地方上任。
三人穿着普通的绢袍,头上带着网巾,比朱高煦还繁琐。
好不容易穿好鞋,临行前朱高煦又摸了摸怀里,感受到了钱袋子的存在后,这才带着三人走出了小巷。
一出小巷,便能看到来回拿着风车奔跑,身穿穿着胖袄的一些小娃娃。
他们三五成群的在巷子里乱窜,还有的在其它人家门口的鞭炮碎屑堆里用木棍戳着,试图找到几个没有点燃的鞭炮。
这样做有些危险,朱高煦出声驱散他们,他们也被朱高煦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回过神来后朝着朱高煦比了一个鬼脸就跑了。
“这些娃娃……”
瞧着这群脸上被打上腮红,眉心被点上花钿的娃娃,朱高煦笑谈一声便与亦失哈他们向巷外走去。
来到长街上,能看到的是张灯结彩的许多店铺,它们门头挂了许多灯笼,五六丈的宽阔道路两旁尽是来往过节的百姓,所有人都拿出了自己最好的衣服穿在身上。
在这样的节日里,你几乎看不出什么人是从事什么行当,好像个个都是乡绅似的。
道路中心,一辆辆花车上有许多画着脸谱的表演者,他们在进行着最为撒欢的热闹活动……驱傩。
驱傩,这是华夏传统的驱鬼迎赛神活动。
在华夏民间传说里,“年”本是一种凶残的怪兽,所谓“过年”,就是要把怪兽打跑。
那既然是“打怪”,自然就要组团出动了。
因此,民间就有了历史悠久的“驱傩”活动。
这项活动在元代被中断,但之后又被朱元璋与朝廷大力推广,继而重新在民间出现,并在二十几年的时间中,逐渐衍生出了各种五花八门的驱傩表演。
朱高煦站在人堆里,由于个头高大,他可以很轻松的看到那一辆辆花车上站着一对男女和一队乐团。
女的戴着老婆婆的面具,男的戴着老先生的面具,他们二人在最前头的花车里领舞,身后的乐团跟着伴奏,弹唱一些脍炙人口的民谣。
“铛铛……”
忽的,铜锣声敲响,街道两侧许多娃娃纷纷戴上面具跟着花车走,花车上的那对面具男女也开始对这些娃娃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