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刻钟,他便来到了西华门,将赤驩交给了西华门守将后,迫不及待的往武英殿赶去。
六科廊、三龙桥、武英门……
时间似乎在这会儿流逝很快,朱高煦很快便看到了汉白玉台上的武英殿。
“殿下……”
殿门口,班值的亦失哈看着急匆匆赶来的朱高煦,下意识将他拦下,想要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却被朱高煦抓住了手臂,那力道好似两把铁钳般。
“告诉爷爷,燕嫡次子煦求见!”
朱高煦与亦失哈对视,那目光中有几分怒气,看得亦失哈咽了咽口水。
“奴婢……这就通传。”
亦失哈对朱高煦感官不错,自然愿意为他通传,闻言的朱高煦也松开了手,对亦失哈作揖行礼。
亦失哈不敢怠慢,回礼之后便转身前往殿内传话。
看着他的背影,朱高煦只觉得此刻度日如年。
在他的焦急中,亦失哈入了武英殿,并来到了偏殿门口作揖:
“陛下,燕嫡次子煦求见。”
他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而此刻已经过了午休和午朝的时间,朱元璋正带着四个孙儿在殿内理政。
对于朱高煦的到来,朱元璋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而是淡然的看着手中奏疏,同时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贡茶。
这样的举动,被朱允炆四人看在眼里。
朱允炆十分淡然,朱尚炳与朱济熺则是不明所以,只当热闹来看。
朱高炽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家爷爷会怠慢朱高煦,但本着大哥的身份,他还是起身作揖道:
“皇爷爷,高煦还在外面候着呢……”
他这话说完,朱元璋眼皮连抬都没抬,依旧看着自己手中那早已看完的奏疏。
朱高炽十分紧张,却又不能坐下,只能继续保持着作揖躬身的动作,呆愣的站在原地。
如此持续了半刻钟,便是朱尚炳和朱济熺二人都察觉到了这次事情的不对劲,而躬身作揖的朱高炽已经是汗流浃背。
他身子骨本来就弱,常年也不做什么马术、骑射的运动,如此躬身作揖半刻钟,只觉得腰和手臂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低头的那块地方也滴下了一摊汗水。
“爷爷……”
或许是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朱允炆这才起身作揖:“外面太阳毒辣,让高煦进来吧。”
“传”朱元璋听到自己想听到的声音,这才将奏疏合上,对同样在殿门口躬身许久的亦失哈开口。
“奴婢领命”亦失哈躬身作揖一刻钟,只觉得身体浑身酸痛,但还是强撑着身体,慢慢直起身子,表情痛苦的转身走向殿门。
在这里,他见到了苦等一刻钟的朱高煦,而此刻的他满脸汗珠,双目之中只有走来亦失哈。
“殿下,擦擦汗再进去吧。”
亦失哈从袖子里拿出了粗布手帕递给朱高煦,暗示他整理仪容。
“多谢!”朱高煦接过手帕,语气说的郑重。
得知自己可以进殿,朱高煦便松了一口气,但他也知道,后面还有更严峻的事情等着自己。
匆忙擦了擦汗水,朱高煦便抬腿走进了武英殿内,并在几个呼吸后来到了偏殿门口,躬身作揖:“孙儿朱高煦,参见爷爷。”
朱高煦作揖,老朱也没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二次为难他,但却言语有些不满:“今日没传你入宫理政,怎么?嫌弃沐休的日子太多了?”
“并不是……”朱高煦摇摇头,不经朱元璋开口便直起了身子,那作揖的手也放下,径直走到了殿内。
他这举动在朱允炆等四人及殿内太监看来,就好像是得了什么疯病一般。
“高煦!不得无礼!”
朱允炆与朱高炽异口同声的对他呵斥,但二者的态度并不一样。
朱允炆语气公事公办,朱高炽却带着一丝急迫。
“想好了再说。”朱元璋靠在椅子上,眼眸平淡的看着向他走来的朱高煦。
面对提醒,朱高煦走到了距离朱元璋七步的位置便停下,再次作揖道:
“爷爷,您知道孙儿要说什么,孙儿也知道您会说什么,可孙儿还是要说……”
朱高煦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给了朱元璋一个颜面。
在这殿内的旁人或许不知,但他们爷孙俩对对方的心思都心知肚明,没有什么好掩盖的,对外也不过做戏罢了。
只是这俩爷孙虽然知道,但朱高煦这举动却还是让朱允炆心里有几分紧张,朱高炽三人更是大气的不敢喘,只当朱高煦是持宠而骄,脑子糊涂了。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面对朱高煦的话,朱元璋却略微低了低头,侧头看向朱济熺:
“除了太孙外,你们都先退出去。”
“孙儿(奴婢)告退……”
见朱元璋发话,众人心里虽然惊诧,却还是起身回礼,并在之后向外走去。
不过在路过朱高煦身旁时,他们还是忍不住好奇的看了一眼朱高煦。
他的神情不卑不亢,让众人惊讶且佩服。
不管怎么说,如今天下,敢于与皇帝这么说话的,他恐怕是除秦晋燕周四藩王外的第一人。
因此,不论是朱尚炳还是朱济熺,他们都很好奇朱高煦在这件事情后的境遇。
唯一路过朱高煦身旁时露出担忧表情的,也毫无疑问是他那大哥朱高炽。
望着朱高煦脸上的神情,朱高炽只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挫败。
对于他来说,自家二弟的变化太大,已经大到了他不敢相认的地步。
至于这件事,也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此刻的他只能寄希望于朱高煦不要被冲昏头脑,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
“唉……”带着无奈与挫败,朱高炽随众人离开了偏殿。
只是几个呼吸,偏殿内便只剩下了朱元璋及朱允炆、朱高煦三人了。
朱元璋没有先开口,因此殿内气氛十分压抑,饶是历经蓝玉案的朱允炆,也不由的觉得有些沉闷。
只是面对这样的氛围,朱高煦依旧说出了他的想法……
“爷爷,孙儿的兵法,还没学完!”
朱高煦的语气很重,这让朱允炆诧异看了他一眼,便是坐在位置上的朱元璋,那波澜不惊的眼神也不由的明亮了一分。
只是这分明亮都未保持一个呼吸,便被朱元璋以话语发泄了出去:
“没学完,可以去宋国公府上继续学。”
朱元璋的想法不可能因为朱高煦的几句话而改变,因为他的这几句话太牵强了,无法说服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家孙子朱允炆。
眼看朱元璋给出了回答,朱高煦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脑中思绪万千。
他很清楚,他如果只是这样胡搅蛮缠,那即便老朱再怎么喜欢他,却也不会认为他比大明朝更重要。
想要保住傅友德,就必须体现出傅友德的价值,以此来给老朱一个借口来糊弄过去。
“爷爷知道帖木儿吗……”
朱高煦忽的说出了一个蒙古人名,这让朱允炆为之一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转头看向了朱元璋。
只是此刻的朱元璋表情平静,并没有因为这个人名而感到什么不对劲。
这个响彻中亚及东欧的跛子大汗,对于大明来说,不过是一个偏远地区的胡虏罢了。
早在洪武二十年九月,帖木儿就派遣了满剌哈非思等人来大明朝贡,并献上了十五匹中亚战马作为贡马,以及两匹白骆驼。
由于这一年大明才将河西走廊纳入版图,因此帖木儿实际上是蒙古诸汗国中第一个承认大明,并派使团来明纳贡的国家,朱元璋也对他很有好感。
此后数年,帖木儿都时不时派遣使臣入大明朝贡,表现得人畜无害,所以在目前的大明君臣看来,帖木儿并没有什么危害。
事实也是如此,帖木儿帝国距离大明太过遥远了,双方情报知之甚少,所以大明并不了解帖木儿帝国,而帖木儿帝国想要东征的消息他们也并不知道。
朱高煦没有记错的话,实际上帖木儿只是借助使者来大明刺探情报,他心里已经有了东征的打算。如果不是他的孙子在印度河战败,战局必须由他亲征印度,那恐怕他的东征会提前发生。
现在是洪武二十七年,朱高煦记得明年大明朝会派傅安率领礼部的外交使团出使撒马尔罕,与帖木儿商议邦交之事。
只可惜事情刚办完没多久,帖木儿就将傅安扣留起来,并派人带着傅安遍历西域诸国数万里,以此夸大帖木儿帝国的实力,想以此震慑傅安,迫其投降为自己带路。
好在奥斯曼和埃及马穆鲁克王朝先后与帖木儿帝国爆发战争,这场战争才被推延了五年。
这些事情,都是朱高煦记得比较清楚的事情。
这件事情中的遗憾是帖木儿还没抵达西域就病逝了,而他死后的帖木儿帝国陷入内乱,不得不再次在名义上臣服大明,继续维持朝贡。
不过,这些事情只有朱高煦知道,朱元璋等人是万万不知道的,所以这些情报只有他能够利用。
“爷爷恐怕不知道,这帖木儿麾下有民两千余万,有兵马三十余万,并且已经准备东侵我大明了吧……”
朱高煦将他所记得的帖木儿帝国高光时刻给说了出来,但实际上此刻的帖木儿帝国连这一串数据的一半都未曾达到。
他夸大了此时帖木儿的实力,也成功引起了朱元璋的注意。
他那平静的脸上,终究是因为这一条消息而皱了皱眉。
他不知道这是朱高煦为了给自己台阶下而扯的谎话,还是实实在在已经存在的事实。
“煦弟,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不等朱元璋开口,朱允炆便开口打断了他:“那帖木儿早年便派来了使者,在其人口中,帖木儿不过是一个部众百余万的小国罢了,况且与我大明隔着黄沙戈壁,相距数万里,如何能东侵?”
朱允炆着急打断朱高煦,并不只是因为他想让傅友德死,更多的是他觉得朱高煦这话很荒谬。
他即便再不懂行军打仗,却也知道出兵一名行二百里需要三名民夫保障。
如此算来,即便那帖木儿有两千万部众,能维持东侵的军队也不过数万人罢了。
这点规模,怕是连肃州城都打不到,就要殒命西域漠海了。
更何况,他并不相信在那黄沙漫天之地能有一个部众两千余万的‘部落’。
“我并未胡说。”朱高煦九真一假的回应起了朱允炆的质问:
“那帖木儿已经征服了波斯及河中,更是想迎娶别失八里(东察合台)黑的儿火者汗的女儿,想让别失八里为他的东侵准备粮饷。”
说罢,朱高煦看向朱元璋:“孙儿听闻朝廷正准备让傅安、郭骥二人出使帖木儿,但孙儿以为,这已经没有必要了。”
“如果孙儿没有猜错,那帖木儿应该已经在派使者前来了,不过这次所派使者与之前一样,还是为了刺探我大明情报,同时为他的东侵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