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厮!”在刀被夺走后,徐增寿下意识将它夺回,如曾经般瞪着眼睛准备教训朱高煦。
只是当他准备动手,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人已经不是曾经的朱高煦了,只得尴尬将欲要举起的手放下。
“呵呵……舅舅出去一趟,倒是变得多愁善感了。”
望着徐增寿放下的手,朱高煦没心没肺的笑着打趣,徐增寿对此也只能无奈将佩刀系好。
这对舅甥的对话及举动,都被旁边的郭英收入眼中。
或许朱高煦的那番举动能糊弄过去二十来岁的徐增寿,但却是万万糊弄不过去郭英这个年近六旬的老人精。
“这小子……不简单。”
郭英心中暗自评价,而此时一旁的朱高煦也对郭英抬手作揖:
“前番没有时间,如今爷爷入了地宫,小子方能与武定侯亲近。”
靖难之役还未爆发,在朱高煦看来,即便日后的郭英很有可能会和自己成为敌人,但这并不能限制他此刻与郭英交好。
对于郭英这种不结党、不徇私的开国勋贵,朱高煦还是十分尊敬的。
“小子曾听家父说过,武定侯一生大小五百余战,总计擒斩获俘人马一十七万余,身背七十余伤。”
“不瞒您说,若是可以,小子也希望能如武定侯一般,为大明朝开疆拓土,保家卫国。”
朱高煦这话七分真、三分假,但听得郭英十分受用。
尽管他还是十分注意与朱高煦的距离,可当着兵卒们的面,他还是作揖回礼道:
“这些不过是燕王殿下的谬赞罢了,老夫虽南征北战,但要比起功劳,恐怕远不如燕王殿下。”
“小子并不这么认为……”朱高煦摇摇头,否决了郭英那自谦的说法,同时也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父亲虽迫降了乃儿不花的数万部众,收捕了番将阿失里本部,但并未对北虏造成什么致命的打击。”
“反倒是武定侯与诸位将军的捕鱼儿海之战将北虏打得人马溃乱,绝了忽必烈这一脉的皇帝位,逼北虏去了帝位。”
来到大明朝的这半年多时间,朱高煦一直在了解如今大明四周的局势,正因为了解,他反而对后世所谓的“北元未灭”、“南北割据”说法嗤之以鼻。
在他看来,北元都已经被大明打得自削帝号,只敢称大汗,哪里还有一个该有的国家样貌。
可以说,仅捕鱼儿海一役,明军便已经将北元打回了部落制,西边的瓦剌与鞑靼都只能躲在遥远的漠北和漠西,根本不敢靠近漠南。
在北平时,朱高煦记得自家老爹几次出塞,都抱怨了蒙古人太能跑。
其逃跑速度,便是连北平的数千塘骑北逐千里都搜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不过这也并不奇怪。
自从大明立国北伐,蒙古人能拉出的军队数量便一直下降,披甲率也随着兵力的下降而下降。从洪武元年还能拉出四五十万大军和大明多线对峙,到洪武十年只有三十余万北逃残军,再到后来的洪武二十年,便是连十余万兵马都难以拉出。
可以说,如今的东西蒙古加在一起,也顶多能拉出十万左右的军队,披甲率不足一半。
如果不是蒙古人还可以通过欧亚草原通道,从中亚和东欧获取部分支持和人口,恐怕现在他们连漠北都待不下去了。
只可惜,靖难及之后的十余年时间,明军没有大规模北伐,因此给了蒙古人喘息的机会。
不然,以大明的国力和军事实力,蒙古人的生存空间只会被不断压缩。
正因如此,朱高煦才不愿意靖难,而他不靖难的前提是朱允炆不会强势削藩。
只要他不强势削藩,而是采取自己的那套削藩手段,朱高煦相信没有几个藩王会站出来唱反调。
不管是自己,还是自家的便宜老爹,大家都会乖乖地守在边疆,为大明朝戍边。
朱高煦这段时间和朱允炆打关系,除了顺应朱元璋的想法,其次还是为了让朱允炆接受自己的削藩提议。
只是眼下看来,朱允炆虽然表面上对自己笑脸相迎,但暗地里恐怕早就对自己不耐烦了。
这样的局面,朱高煦想要不讨厌朱允炆才困难。
但凡他听了朱元璋的话,大明也不会错过一个驱赶残元势力的最好时机。
“你这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受了风寒?”
朱高煦还在想着历史上朱允炆的种种不是,徐增寿却关心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将他拉回了现实。
“没有,就是想到了北边的事情,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与武定侯表达。”
朱高煦勉强回答,而郭英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对他所说的奉承话语,皆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可是见过太多与藩王交好后,自取灭亡的勋贵了,自然不可能步那些人的后尘。
朱高煦这人的身份,即便放在整个京城,也是极为敏感的那几个人,更别提眼下的他还在武英殿理政了。
就目前来说,郭英很清楚皇帝在想什么。
制衡秦晋燕周这四个强藩,是皇帝目前在做的一件事情。
如果这件事情的走向不能按照皇帝的想法去走,那眼下在家休养的冯胜及傅友德二人,恐怕难以保全性命。
这两个已经没有兵权的功臣都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何况负责宫廷禁卫的自己?
因此,郭英眼下只想快点结束中元祭祀,不想再与朱高煦纠缠半点。
他那刻意保持距离的举动不难看出,因此徐增寿也小声在朱高煦耳边提醒:
“武定侯是陛下的贴身人,你小子最好别与他亲近,免得被庙堂上的人抓到把柄。”
“知道了……”朱高煦颔首,顺带瞥了一眼郭英,不由的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看样子我在这南京,恐怕是施展不出什么手脚了。”
想到这里,朱高煦也转头看向了紫金山外,眺望着一眼看不到边的南京城:
“想要施展手脚,还是得去一个距离南京足够远的地方。”
第84章 帝王心性
“你那马不错,比你大舅的那匹还好。”
宝顶神道上,徐增寿提起了赤驩,对此朱高煦也笑着和徐增寿解释赤驩的来历。
听到赤驩的身份是汗血宝马,徐增寿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咋舌道:
“这马,便是你那几个叔叔都不曾有,你小子倒是有福享用了。”
徐增寿脸上出现了羡慕的表情,而此时也忽的刮起了风,吹的远近树木漱漱作响。
三人本能的抬头看天,却见南京城上空阴云密布,将阳光都遮蔽了。
“看样子,稍许应该要下雨,就是不知道太孙什么时候能赶来,算算时间,早朝应该已经结束两刻钟了。”
徐增寿说着时间,朱高煦则是将目光投向了宝顶地宫的门口。
在他的目光中,朱元璋缓缓从昏暗的地宫中走出,脸上的表情与进去前没太大变化,但仔细算下时间,他也进去一刻钟有余。
这么长的时间,仅他一个人在昏暗的地宫中,想来是有许多话要与马皇后说。
见朱元璋走出,随身太监及兵卒挑着各种祭祀用的冥器上前,开始烧焚烧黄纸及各类纸扎玩意。
朱元璋着一身黑衣站在神道上,看着眼前黄纸被焚烧,那火光摇曳在其脸上,古井无波。
不多时,风大了些,四周树木漱响得厉害,便是朱高煦等人的衣摆都被吹动。
“恐怕要下雨了。”
朱高煦看了看天穹,得益于敏锐的五感,他能感受到空气变得潮湿了许多。
“备伞”他转头对一名随身太监招呼,随身太监闻言先是作揖回礼,而后带人从后方拿来了黄罗盖伞及宫中的许多御伞。
在接过油纸伞的瞬间,朱高煦带着随身太监上前,来到朱元璋身旁作揖:
“爷爷,快下雨了,该去东陵了。”
“……”朱元璋没有回应朱高煦,只是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眼前火光,直到所有黄纸焚烧殆尽,他才转过了身来。
他脸上无悲无喜,看似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朱高煦却能感觉到他与往日不太一样。
因此,朱高煦带头领着众人纷纷站到神道两侧,让出整条道供朱元璋行走。
待朱元璋走过朱高煦身前,他才拿着伞紧着跟了上去,随后是郭英、徐增寿,最后才是随身太监及豹韬卫兵卒。
按照流程,他们向着东陵走去,而那里安葬的,则是先太子朱标。
众人向着东陵神道走去,不过三百步,便见到了东陵的神道碑。
如孝陵一般,越过诸多神道建筑后,东陵明楼也出现在了朱元璋及朱高煦等人眼前。
不过此时的东陵明楼前,却站立着久等众人的朱允炆。
待走近后,他上前对朱元璋作揖行礼,朱高煦也看到了他脸上的汗水,想来他应该是结束早朝后便马不停蹄赶来的。
“走吧,进去看看你爹。”
朱元璋对朱允炆应了一声后,便抬腿走入了东陵明楼内。
由于朱高煦和朱标感情不深,加上朱允炆已经到来,所以朱高煦站在了明楼门口,并未进去。
不过看朱允炆和朱元璋的架势,恐怕他们也没准备让自己进去。
“老朱家基因果然强大……”
虽然站在门口,但朱高煦依然能看到十余步外的朱标画像。
画像上的朱标与后世网传的不同,他圆脸善目,留着老朱家前几代人代表性的胡须。
不过相较于朱棣的那一脸大胡子,朱标的胡须与朱元璋差不多。
就画像上来看,朱标五官大气,眉目透露着一股仁善的感觉。
当然,明初画像虽然也比较追求写实,但终究不如后世的素描,没办法活灵活现的展露出来。“以后我要是留个画像,肯定得留个素描,就是我不会画画,这有点难办……”
望着朱标的画像,朱高煦突发奇想的想要留下一幅写实的画像。
奈何他这人,自小就没有什么绘画天赋,能拿得出手的兴趣爱好,除了打游戏敲键盘,恐怕就是大学时期学的那一手古筝、琵琶了。
只不过……
朱高煦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十五岁就五尺六寸的身高,脑海中不由想到自己成年后弹琵琶的模样。
一个身高很有可能一米九到两米的壮汉拿着一把琵琶……这是什么东方持国天王。
摇晃着脑袋,朱高煦把这画面驱赶出脑中,将注意力重新投到了朱元璋这对爷孙身上。
二人在明楼内烧香祭祀,双手合十站了一会儿后,便由朱元璋的转身结束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