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都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此事,却是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找到了源头,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高魁将手中的酒杯直接放下,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张尚书当真这般说了?”
“呵呵……我族伯刚直介贞,不似现在朝堂上的媚臣,自然敢于纠正陛下的弊政。因鹿筋不足便讨伐,这分明是失道之君,结果满朝重臣无一人敢反对!要我说,朝廷就应该将我族伯复起,只有我大伯才敢直谏于皇帝!”张相扭头望向高魁,脸上充满自豪地道。
高魁看着正在喝酒的徐鸿,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徐兄,此事怕是跟张鸿脱不了干系了,你以为呢?”
“这是你们都察院的事,我一个兵部小小主事顶多帮你摇旗呐喊!只是王御史已经前往辽东,边镛怕是不敢拿张鸿下刀吧?”徐鸿喝了一口酒,却是直指核心问题。
若是王越还留在京城,那么不说是原兵部尚书,即便是现在的内阁首辅万安,却是同样敢于调查。
只是这个举人出身的边镛且不说位置有问题,而且根本没有这么大的魄力,却是不太可能同意高魁发起一场针对原兵部尚书张鹏的行动。
高魁重新端起酒杯,显得旁若无人地侃侃而谈道:“且不说咱们都察院现在的风格是对事不对人,现在高层对辽东战事已经统一基调,不管反战的声音是谁喊出来的,咱们定然是要杀鸡儆猴!你好好想一想,若是抓住一个原兵部尚书来处置,这京城舆论还敢如此不敬陛下吗?还敢口口声声为了礼仪之邦的虚民置百万流民于不顾吗?”
“他……他们在说什么?我……我怎么有些不懂了!”狗腿子看到高魁和徐鸿旁若无人般聊天,不由得傻眼了。
张相同样满脸不解,只是看着对方的气质,分明就是两个穷酸的童生,又怎么可能是朝廷命官呢?
“徐大人,高大人,这是你们两位喜欢吃的烧鱼,还请品尝!”张掌柜是喝水不忘挖井人,亲自从厨房端来一盘鱼道。
自从弘治帝喜欢钓鱼的事情传出,不仅垂钓成为大明王朝的一种新时尚,而今越来越多的人都喜欢吃鱼。
啊?真是大人?
张相当即瞪起眼睛,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徐鸿和高魁,只是怎么都无法跟朝廷命官匹配起来。
怎么可能?
身后的几个狗腿子以为张相的背景已经能够碾压一切,只是谁能想到,这两个其貌不扬的书生竟然是大明官员。
“既然如此,那就干呗!”徐鸿知道高魁是准备借题发挥,但现在确实有必要这样做,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高魁得到徐鸿的认同,顿时心里更加有底,便淡淡地吩咐道:“张掌柜,还请喊几个差人过来!”
“好!”张掌柜不知道高魁葫芦里卖什么药,却是即刻前去找锣。
今天是一个阴天,但空气中还是透着一股闷热。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们想要做甚?”张相看到事态跟自己所想的完全不一样,顿时惊慌地质问。
“你们刚刚不是还聊着他们来着吗?这两位大人就是咱们客栈的六位财神中的两位!”送菜过来的小二进行隆重介绍,而后满脸讨好地道:“徐大人、高大人,你们的菜已经上齐了,还请慢用!”
客栈门口传来一阵锣鼓声,然后便听到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宋澄上任后,却是主动加强了京城的巡视。
一支刚刚从街口过来的衙差队伍听到锣鼓声后,便直接扑了进来,为首的竟然是顺天府衙的捕头赵大眼。
“两位大人,不知有什么吩咐呢?”赵大眼跟两人一起共事过,显得客套地询问。
高魁指了指已经呆若木鸡的张相,便是淡淡地道:“赵捕头,本官并没有带人过来,此番还请替本官将他们几个人押送到都察院,改日本官请你喝酒!”
“好说!来人,将人押走!”赵大眼的眼睛微亮,便大手一挥。
张相看着顺天府的衙差要抓拿自己,当即便自爆身份:“我族伯乃原兵部尚书张鹏,我看谁敢碰我!”
“呵呵……我正纳闷呢!都察院怎么可能抓小啰啰,敢情背后是有一条大鱼!锁上,可不能让人跑了!”赵大眼顿时来了精神,对张相进行重点照顾道。
自从跟宋澄的时间久了,而今小案子已经瞧不上了,唯独喜欢这种惊天动地的大案。像早前的会昌侯孙铭被斩,那才是真正的伸张正义。
现在很可能事关原兵部尚书张鹏,这注定又是一件引爆京城舆论的大事件。
几个狗腿子想要垂死挣扎,却是不停地道:“事情跟我们无关,我们马上要参加院试,你们这是妨碍朝廷抡才!”
“汝等如此不忠,既不愿事君,因何还对科考念念不忘?你们都别想功名了,不说北直隶提学定然将你们一一除名,若他真敢录取你们,本官定然第一个上疏弹劾!”高魁并不可能给这些人生路,当即表明立场道。
张相等人的脑袋顿时嗡嗡作响,却是终于知晓祸从口出的道理,只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他们不仅亲手毁了自己的前途,而且还将连累那位躲在后面推波助澜的原兵部尚书张鹏。
类似的案子其实还有不少,京城舆论虽然对朱祐樘不利,但躲在背后的幕后黑手却是要付出血的代价。
第二百九十九章 君臣同心,以民为贵
在五月剩下的日子里,京城的舆论慢慢发生了转向。
很多挑事者其实并不清楚,此次对建州开战并不是朱祐樘一意孤行,而是经由内部和六部共同的决议。
特别在安顿百万灾民一事上,君臣是前所未有的齐心,知道荡平建州才是拯救百万灾民的良方。
正是如此,那些躲在幕后煽风点火阻止战事的人何止跟皇帝叫板,亦是惹恼了当今朝堂最有权势的一帮人。
面对这种想要扯大明后腿的败类,想要置百万灾民于不顾的伪君子,压根不需要皇帝亲自出手,各个衙门的当权者便已经对这帮人迎头痛击。
“跟我们到顺天府一趟吧!”
“亏你还是读书人,到刑部接受审讯吧!”
“呵呵……现在每月还吃着大明的俸禄,这便是你的为臣之道?”
……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被抓进顺天府、刑部、都察院和北镇抚司等衙门,这场针对朱祐樘的舆论风波慢慢平息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百家院在其中发挥重要的舆论导向作用。
他们通过最新一期的《明》刊,将建州女真这么多年的累累罪行进行罗列,从而激发国人对建州女真的愤恨。
事实亦是如此,若不是大明的收容和庇护,建州女真早被海西女真所灭。结果建州女真在站稳脚跟后,却跟朝鲜是眉来眼去,更是频频侵扰大明边民。
若用一个词来形容现在的建州女真,最好的词语必定是:恩将仇报。
面对自己同胞被白眼狼屠戮,那么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仅要将建州的故土收回,更要让这帮女真人下地狱。
“此等异族,当屠之!”
“如此忘恩负义,岂有善待之理?”
“臣而不臣,屠我边民,当绝其种类!”
……
随着最新一期《明》刊发行,京城的舆论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却是由主和转为主战,纷纷支持朝廷对建州女真进行清剿。
由于这场舆论风波事关重大,此次是由谢迁亲自操刀。
谢迁在文章的最后,很巧妙地加上了一个口号:“歼除女真,复建州故土,倾国力兴水利,建大明东北粮仓”。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产业规划一说,但这个口号无疑已经宣扬了国家的最新战略部署,便是收复建州并打造东北粮仓。
“建州不是荒芜之地吗?”
“你这是要闹笑话了,建州的土地肥沃!”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胡里改江一带据说确实利于种植农作物!”
……
以前朝廷的很多政策都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但随着《明》刊成为两京十三省最畅销的刊物,加上又到了大比之年,致使这个规划很快就宣扬出去,并引起了读书人的广泛讨论。
明太宗五征漠北,看似五战五捷,显得风光无限。只是论经济价值其实很低,虽然重创了蒙古,但却没有得到太大的收获。
反观此次的朝廷的战略目标并不仅限于歼敌,而是盯上了建州肥沃的土地,更是明确投入资源开垦建州打造东北粮仓,却是一个利国利民的举措。
“跟我猜的一样,陛下果然是这个心思!”徐鸿在看到《明》刊佐证自己早前的判断,心里有着得意地感慨道。
到了这一刻,他更加确信大明迎来了一位有史以来最好的君王,单是打造东北粮仓计划便已经强于太宗了。
当然,弘治朝最大的特点从来都不是空谈,而是实干。
在抛出这个东北粮仓战略构想的时候,除了辽东军东出山海关外,由户部牵头的赈灾方案亦是开始实施。
说一千,道一万,百姓才是王朝的根本,亦是华夏真正崛起的基础。
是夜,决堤。
汴为旧都,延袤三十里,居天下之中。
受灾最严重的正是开封城,几十万幸存的百姓纷纷躲上屋顶或高耸的建筑物上,而周王城的城墙在水面之上。
田七是八十坊的居民之一,在洪水涌进开封城的时候,侥幸带着母亲逃到钟楼,跟几千难民避在此处逃过一劫。
只是开封城淹没在滚滚的洪水中,而他们的危机远远没有解除。
一天!
两天!
……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洪水一直没有退去,他们这帮人可谓是度日如年,更暴露出人性丑陋的一面。
饥饿,很快在这个鼓楼弥漫开来,致使大家都在千方百计想要找一口吃的。
“放过我!求你们放过我!”一个白净的妇人突然被人从人群中强行拽走,当即苦苦哀求。
围观的人群有人认得这些行凶者,有老者当即怒斥:“郑屠夫,你这是要做甚?”
噗!
只是声音刚落,老者便看到自己的腹部鲜血涌出。
“谁敢多管闲事,当心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浑身肌肉的郑屠夫将老者捅杀后,便对在场的所有人进行威胁。
原本还有人想到打抱不平,但看到凶相毕露的郑屠夫,特别看到那把染着鲜血的杀猪刀,顿时默默地低下了头。
啊……
在死一般寂静的氛围中,一个宛如杀猪声的声音从前面的角落处传了过来,让众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郑屠夫像平时杀猪宰牛般,显得干净利落地处理那个妇人,而后支起一口大锅,很快飘起肉香味。
一个老妇人看到这一幕,却是恨恨地批判:“郑屠夫,你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朝廷定不会饶过你们这帮恶徒,定要让你们碎尸万段!”
在场不少读书人纷纷点头,显得憎恨地望向这个人面兽心的郑屠夫。
“朝廷?朝廷哪次赈灾不是要死上七七八八的,你们先管好自己肚子吧!一斤肉一两银,童叟无欺!”郑屠夫不以为然,却是进行叫卖道。
这……
围观的众人听到这个叫卖,顿时语塞了。
虽然他们很想谴责这种行为,但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咕叫,身体显得无比的诚实。何况郑屠夫说得有道理,朝廷的腐败和粉饰太平是基操,当权者恐怕真顾不上他们了。
刚刚还准备声讨郑屠夫几个读书人咽了咽吐沫,却是仗着自己身上有银两:“我……我要两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