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兄,可是皇帝挽留你,但这必定是皇帝的权宜之计,你切勿要上当受骗!”马文升深知朱骥必须得离开才不会查到自己身上,显得苦口婆心地劝道。
朱骥轻呷一口茶水,却是轻轻地摇头:“陛下对我的请辞没有任何批示,不过现在我暂时走不了了!”
“你怎么可能走不了?你大不了直接挂靴离去,老夫让人为你唱名,必定能留下一段不慕权势的千古佳话!”马文升得知朱祐樘没有向朱骥灌迷魂汤便安心下来,当即显得十分不屑地说道。
其实他知道朱祐樘现在必定是两难之境。
若让朱骥离开,便会让事情无法继续深挖;只是采用甜言蜜语对朱骥进行挽留,若将来真查出了罪证,那么皇帝是一种自打嘴脸的行为。
朱骥发现所有人都轻视那位勤勉帝王的智慧,显得戏谑地反问道:“陛下今日下旨让我跟礼部一起商议我岳父谥号一事,若是我选择挂靴离任,你当真能为我留下佳话?”
“啊?他……他怎么能想……想到这种借口?”马文升的眼睛用力地瞪起来,显得难以置信地道。
虽说朱骥不贪慕权势挂靴离任,确实可以塑造成一段佳话,但现在皇帝要朱骥留下来商议于谦的谥号。
人活一世,无非是“忠”和“孝”。
若朱骥敢将这个事情置之不理而强行离开,那么事情传出去的话,别说是名垂青史,朱骥恐怕连衣锦还乡的资格都没有了。
一直以来,他都怀疑皇帝身边有高人指导,现在无疑已经证实了这个判断,此等智慧断然不是那位年轻皇帝能想到的。
朱骥其实知晓事情恐怕跟自己姐夫的辞疏有关,不过能一下子便将姐夫的事情直接利用起来,足见如今的皇帝智慧超群。
不过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却是选择暂时在京城逗留数日,处理好这个事情再行离开。
且不说他不能冒着不忠不孝的名头离开,由于岳父仅有一子一女的关系,却是一直将自己当成了半个儿子看待,所以更需要留下来替岳父争取一个好谥号。
“朱兄,现在确实不好即刻挂靴离任,只是王越这般调查下去,杨汉没准真被他找出来!当务之急是跟礼部明日便敲定谥号,然后明日傍晚即刻离开京城!”马文升知道不能逼着朱骥离开,当即便告诫地道。
其实他表面很急,心里并不见得多急,却是不太相信王越真有本钱将自己隐藏起来的人找出来。之所以一再怂恿朱骥尽快离开,主要还是希望朱骥离开给自己的安全再添一道保险。
不得不承认,王越确实是有两把刷子,以致自己不得不怂恿朱骥主动递上辞呈离开。
三月初四,山川坛。
“播种!”
在犁田完毕后,耕藉礼又来到了春播的重要环节。
“稻!”
“黍!”
“粟!”
“麦!”
“菽!”
“棉花!”
……
五谷的栽种过程中,今年同样加入了棉花种子。
文武百官在去年都没有质疑此举,而今看到棉花给普通百姓带去的实惠后,自然更没有理由进行反对了。
朱祐樘换回龙袍后,便按惯例对文武百官进行恩赏,只是在这个宴会中的兴致并不高。
虽然王越在昨日通过蛛丝马迹一路寻到了杨汉的藏身之所,但消息还是提前走漏了,以致杨汉先一步被转移了。
事情越查,反而暴露出来的东西更多。
此次不知都察院内部有内应,还是自己的皇宫清洗还不够彻底,这才导致消息提前一步泄漏出去了。
耕藉礼圆满落幕,朱祐樘乘坐宫车浩浩荡荡返回北京城,后面则是一大帮文武百官随行而归。
朱祐樘坐在宫车上,在望向道路两边的时候,倒是给他带来了一点小惊喜。
除了皇家织布厂和联合织布厂坐落在这里外,现在诸多纺纱、染坊和织布作坊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像极了后世一个纺织工业园。
朱祐樘并不能看到工人上工的场景,眼前都是经过戒严的道路,心里还是有些惋惜。
不过他知道现在纺织业仅是刚刚起步阶段,国内的纺织产业能否真正腾飞,其实最核心还是百姓口袋得有钱。
或许是前世出身底层的关系,让他见识到底层百姓的节省,亦深刻意识到任何时代的百姓口袋有钱的重要性。
若是广大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只需要普通的黑布缝缝补补过日子,那么飞梭织布机仅仅只能开创一个普通的棉布市场。
只有让百姓的口袋真正鼓起来,棉布产业才能呈现百花争鸣的新兴产业。
等回到西苑的时候,顿时有种回到家里的感觉。
“陛下,旨意已经下达了!”郭镛迎上前来,显得苦涩地汇报。
朱祐樘看到事情终究没有朝自己所想的方向发展,便轻轻地点头:“知道了!”
其实这几天已经想通了,谁家里没有几只老鼠,而今最重要还是推动大明王朝发展,却不能将过多的精力放在这些老鼠身上。
现在上天竟然是要给朱骥一条生路,让自己无法通过朱骥这条线掀出幕后主使,那么权当天意使意。
于谦的谥号已经形成定论,虽然朱骥一直坚持于谦文正和配亨太庙,但朱祐樘不可能将有明以来最高的谥号和待遇给于谦。
且不说北京保卫战并不能全归于谦一个人的功劳,亦是得益各方动用举国之力守城,而且自己离英宗的关系还是太近了。
哪怕于谦真是配得上有明以来第一文臣,那亦不能让英宗承担误杀大明第一文臣的罪名,这样不利于皇室的威望。
正是如此,他按着原来的历史,给予谥号“肃愍”。貌恭心敬曰“肃”,在国逢难曰“愍”,佐国逢难曰“愍”。
现在于谦的谥号敲定,自己亦是允许朱骥的请辞,这个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朱祐樘知道不能对王越要求太高,毕竟现在京城这潭浑水过于浑浊,哪怕自己亦不晓得藏着多少老鼠。
“陛下,都察院搜检厅副千户王煜和国子监监生王守仁刚刚在宫外生事,不知该如何处置?”刘瑾走了过来,显得小心地汇报道。
第二百七十五章 华夏少年,命不由天
朱祐樘的眉头当即一蹙,没想到现在这种小事情都要前来询问自己,顿时不耐烦地轻轻挥了挥手。
朱骥的事情终究还是影响到了自己的心态,现在于谦的谥号已经敲定,而朱骥恐怕都已经离开了北京城。
虽说是天意使然,但家里的老鼠没有清理干净,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只是刘瑾正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间微微一愣,旋即认真地询问:“刘谨,你刚刚说的是王守仁?”
“正是,国子监祭酒新建伯王华的儿子,另一个是左都御史王越的嫡孙!他们两个其实说是要面圣,但一个只是小小的副千户,另一个仅是国子监监生,所以徐统领自然不会通禀陛下!”刘瑾轻轻点头,便将事情原委说出来。
这里终究是皇宫大内,自然不可能阿猫阿狗能随便求见。
若不是王煜和王守仁的身份特殊,王越和王华都是陛下这里排上名的重臣,他亦不会特意向皇帝汇报一下。
朱祐樘亦是想要见一见这位后世的圣人,当即便淡淡地表态:“既然他们两个想要面圣,你出去将人领到朕这里吧!”
刘瑾应了一声,便急匆匆转身离开。
朱祐樘想到王华和王越的命运都被自己改写,致使现在的历史改变了原先的走向,以致王守仁的人生轨迹同样发生极大的变化。
只是这亦是无可奈何的人,自己想要改变这个王朝自然需要权力洗牌,而王华已经成为权力洗牌中的受益者。
经过几次接触,王华是一个很务实的人,亦是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国子监祭酒的人选。像自己提出国子监增加几何专业等实学的构想,王华亦是拿出了一整套可行性方案。
朱祐樘心里已经决定重用王华,而今只希望王圣人不管经历何种人生轨迹,都能够给华夏带来璀璨的文化之光了。
三月的京城,天空呈现着深蓝色。
西苑的宫门外面,王华和王煜都已经被抓了起来。
两个气血方刚的年轻人一心想要面见皇帝,只是宫门岂能为他们这种人敞开,故而自然被抓了起来。
“这位统领大人,我们真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面圣,还请您通容通容,帮忙向陛下传达!”王煜抱着头蹲在地上,显得满脸哀求地道。
王守仁现在没有丝毫的圣人风范,亦是抱着头进行求情:“我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新建伯王华,我们对陛下是绝对忠心,还请统领大人帮忙汇报,我们真有要事向陛下汇报!”
威风凛凛的徐统领并不为所动,且不说这两个人的身份没有达到通禀的条件,而且自己对这两个人的身份有所质疑。
面对这两个年轻的请求,他扶着刀柄淡淡地道:“都老实点!你们还是自求多福吧,一旦上头怪责下来,谁都保不了你们两个!”
“你们谁是王守仁?谁是王煜?”手持佛尘的刘瑾从西苑门亲自出来,对两个人扫了一眼询问道。
王守仁和王煜不知是福是祸,当即便抢着亮明身份。
“你们即刻跟杂家进宫面圣,不过一些规矩你们要马上记下!”刘瑾微微端着架子,而后认真地告诫。
王守仁和王煜得知可以面圣,不由喜出望外地用力点头。
徐统领心里顿时一紧,显得认真地告诫道:“刘公公,他们两个的身份还没核实,现在将人领进去并不稳妥!”
“放心,他们两个杂家在颁旨的时候都见过,而且陛下身边可不止你外头这帮人!”刘瑾知道这位出身定国公府的统领慎小慎微,亦是打下保票道。
徐统领扫了王煜和王华一眼,看着都是挺结实的年轻人,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不敢再行阻拦。
西苑,此时太液池四周的植被显得生机勃勃的模样。
对朱祐樘而言,西苑仅是一个普通的地方。但在王守仁和王煜眼里,这里便是人间胜地,哪怕地上的一块砖都是那般的与众不同。
王煜和王守仁在走进这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在做梦。
咦?
刘吉手里抱着一叠奏疏走出自己的值房,正准备往万安的值房送去刚刚拟好的奏疏,结果恰好看到王守仁和王煜出现在这里,不由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
通常而言,皇帝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仅仅只跟重臣接触,却不想今日竟然召见两个似乎没有官职的年轻人。
首辅值房内,万安正是兢兢业业地票拟奏疏。
由于年纪太大了,现在都已经不再使用书桌,而是坐在一个蒲团上,身子伏在一张短案前认真地书写。
万安的书法造诣不低,正用狼毫笔小心翼翼地在一张纸条写下自己的票拟意见,而后将这张纸条贴在奏疏上。
得益于几十年的功力,他虽然偶尔有手抖的毛病,但写字的时候却是十分稳当。
万安抬头看到刘吉进来,亦是将手中的毛笔放到一边:“约庵,亦幸你还身强力壮,不然我这把老骨头的毛病一犯,内阁就要乱套了。”
由于前两天身体不适,虽然自己没有告假,但还是被得知情况的朱祐樘勒令休息两日。而内阁的所有事务,自然是落到刘吉一人手里。
“呵呵……元辅大人得多注意身体啊!你前两天休恩假,下官一个人处理内阁事务,整天都心慌慌的!”刘吉知道万安担心什么,亦是陪笑地道。
万安显得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便准备站起来:“只要咱们尽忠竭虑,陛下必定不会苛责我们!闲话不多说了,我亲自将奏疏送过去,随便向陛下汇报最新黄河河堤之事!”
“元辅大人,恐怕您得先等一等了!”刘吉看着准备起来的万安,却是进行阻拦道。
万安的屁股已经离开蒲团,顿时不解地望向刘道:“这是为何?”
“下官刚刚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刘谨领着王华的儿子,还有另一个似乎是王越的孙子面圣呢!”刘吉跟王越和王华这两个新贵产生交集,所以对这两个年轻人有些印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