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闭嘴!”张懋对这个一直宠溺有加的儿子怒喝一声,而后对自己管家吩咐道:“张忠,即刻送客!”
“诸位,大门在这里,请!”张忠其实不清楚自家老爷是唱哪一出,但还是乖乖照办道。
“告辞!”
“此事本侯已经记下了!”
“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
武进伯朱霖等武勋没有想到英国公张懋如此不讲情面,竟然要撵着他们冒雨离开,当即便愤愤地告辞道。
这场暴雨伴随着狂风,不管他们是坐轿子还是坐马车离开,都注定是要沦为落汤鸡。
武进伯朱霖等人没有携带雨具,其实现在有雨具也没有用处,外面的风大雨大,刚刚走出来便已经被雨水淋湿了。
泰宁侯陈桓虽然在下人的极力掩护下钻进轿子,但轿子没有走几步,前面的两个轿夫突然滑倒,致使陈桓从轿子滚到了泥潭中。
其他的武勋的情况同样狼狈不堪,致使这些武勋对英国公府可谓是恨得咬牙切齿,却是期盼英国公府被皇帝摘掉门匾。
正是如此,英国公府不仅没能成为武勋集团的领袖,反而成为了武勋集团的公敌。
花厅外的暴雨还在肆虐,只是这里已经仅剩下张懋父子。
待武安侯等武勋被撵走,张懋早已经两鬓发白,最终还是心软地说教道:“张仑,你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吗?”
“爹,孩儿能看明白什么?你现在将他们这般撵走,今后咱们英国公府还如何号令他们?”张仑对自己老爹的做法十分的生气,当即指出其中的重大危害道。
明明成国公府已经轰然倒下,而定国公府被众武勋所怨恨,正是他们英国公府成为武勋集团领袖的最佳良机。
结果自己老爹不仅没有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反倒将泰宁侯陈恒等武勋往死里得罪,简直不知何谓。
张懋发现自己这个儿子虽然有小聪明,但却压根没有多少政治智慧,便是不屑地道:“号召?此次东厂只是砸咱们的店铺,下回陛下是要让覃从贵砸咱们英国公府的门匾了!”
“凭什么?我们家是世袭罔替的国公,是咱们先祖助太宗夺得的天下,他弘治焉能如此对待功勋之后!”张仑的眼睛一瞪,当即便愤愤地道。
张懋的手顿时变硬了,却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声地道:“就凭他是大明天子!若陛下真是薄情之人,他会饶过你爹三回?外面的门匾现在还能好端端地挂着?你看看你现在都干了什么!陛下屡次饶过咱们英国公府,可以说是给我们家天大的恩惠,结果呢?你将这么多武勋叫来家里,说轻是图谋不轨,说重是意图谋反,你是想要整个英国公府的人为你这愚蠢的行为陪葬吗?”
“咱们武勋一直都是同气连枝,平日自然是要多聚一聚,这事一直都是惯例!现在只是想要陛下重用武勋,重用我们这帮忠良之后,而不是那些阉竖!”张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地道。
张懋的手抬到一半,却是突然放下道:“本以为你从小聪明,怎么都比定国公府那个疯子生的儿子要强,但现在为父是真的错了!你安安分分老实呆在家里,今后不许踏出英国公府半步,否则休怪老子进宫请旨剥了你的世子之位!”
明明皇宫那位已经掌控了朝堂,对他们武勋亦是没有克扣禄米,结果这帮武勋还是那般的贪得无厌。
偏偏自己的儿子竟然还想做武勋集团的领军人,这简直就是想要将英国公府往火坑里带,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张仑听到自己老爹可能进宫请旨剥掉自己的世子身份,脑袋顿时嗡嗡作响,却是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只是看到那个无比熟悉的背影,心里却是生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憎恨,眼睛不经意闪过一抹深深的怨恨。
京城没有不透风的墙,武安侯等武勋被撵出英国公府淋雨很快便传开了,这事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新谈资。
至此,随着英国公府拒绝扛起武勋集团的反抗大旗,整个武勋集团已经很难再抢夺军权了。
正当武勋集团正慢慢走向没落之时,武举制度迎来了一场新生,由今年二月开启的恩科武举选出了一百名恩科进士和一百名恩科武生。
第二百一十三章 帝设新考,状元武魁
明朝采用的是卫所制,卫所官兵皆是世袭,所以武举制度一直没有形成定制。
直至成化十四年,汪直意识到大明军队的中高层军官已经走向腐化,故而这位被后世史学家以“竟良死”来表达不愤的权监请求成化帝参照文举设武科乡、会试。
虽然明朝武举由此正式走向常规化,但其实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武举所面对的群体仅仅只是各地的军户,由于武举文试门槛和卫所高级军官可以轻松打击,所以很多卫所出众的军丁压根没有参加武举考试的资格。
朱祐樘自然能够看到这种武举的弊病,但武举的功效显而易见。
虽然明朝武举有所不足,但在大明武举中走出不少大名鼎鼎的名将,如俞大猷和戚继光都是武举出身。
正是如此,即便大明的武举有所不足,但还是能够从中挑选出不少实用性军事人才,故而只需要进行微调即可。
有别于文举考试几乎固定的考试时间,武举考试时间则显得更加的灵活,且时间跨度亦会大大缩短。
此次武举恩科是弘治元年二月在两京十三省举行武举乡试,而本月则在京城举行武举会试,跨度不足半年时间。
在考试的具体内容上,朱祐樘同样做了一些改革。
跟传统“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有所不同,此次恩科会试更着重于武艺,从而减少权力的寻租空间。
其实这个时期的大明军队恰恰不缺少擅于兵法的将领,毕竟很多世袭的高级军官都是从小熟读兵书,军队反而少了那种敢于跟敌人玩命的勇气。
至于原本武举定考核的四书题,学习儒家的那套仁义道德的思想,却是被朱祐樘毫不留情地取消,改为默写武经。
正是如此,此次的恩科武举其实更加注重考生的“动手能力”,而不是他们所喜欢的“理论能力”。
另一方面,武举还暗藏着一场选拔。
以前不懂儒学和兵法理论的军丁,几乎是没有出头之日,但此次武举会试则给这些群体一个机会。
朱祐樘在年初时,便下旨着令各县不限出身,推荐能运八十斤大刀者,故而各地有很多目不识丁得以前来京城参加武举的会试考核。
其实大明各地卫所并非真没有骁勇之士,只是他们通常出身穷苦,不说很难拿到武举乡试的机会,而且他们压根没有钱读书识字。
此次仅仅以力气为门槛,不仅底层百姓中的大力气有机会赴京,很多在卫所中不得志的军丁亦有了参加武举的途径。
只是有别于传统的武进士功名,这些特招的大力士仅仅只参加运刀和武艺比拼,而他们得到的是朝廷特别授予的恩科武生功名。
武生,这将是源自弘治朝的全新功名,而这帮人将作为一种特殊的群体活跃于大明的军队之中。
八月初一,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西安门外,一百名恩科武进士和一百名恩科武生已经等候在这里多时,每个人都身穿一套崭新的武服,脸上显得既兴奋又紧张。
武进士的表现还好一些,但一百名恩科武生则是感受到了命运正在悄然发生改变,脸上更是喜不自禁。
他们都是来自社会的最底层,有普普通通的农民、工匠学徒、船夫、小商贩和郎中,但在这一场百年难遇的机缘之下,却是即将会成为大明军队的中低层将领。
由于此次选拔没有设置年龄限制,而今这帮群体年纪最高达到五十岁,而最年纪最低者则是一位十三岁的少年郎。
“进!”
礼部官员在得到里面太监的反馈后,便进行宣布道。
一百名恩科武进士和一百名恩科武生不由得咽了咽吐沫,却是知道哪怕这座皇家园林都有颇多规矩,显得紧张地跟随礼部官员由西安门进入。
从外面走进这座皇家园林,看着周围的景致,顿时有一种来到另一个时空的错觉。特别沿着宫道来到太液池边上,沐浴着迎面而来的湖风,眼前的湖光山色变得不真实。
“武进士按早前抽签的顺序在北边垂钓,武生在南边垂钓!此次比试并不会影响你们武进士和武生的功名,但将会很大程度决定你们授职的高低,亦将决出本届恩科武举的武状元和武魁!”吏部尚书李裕主持这场比试,显得脸无表情地说道。
武举的地位终究还是低上不少,除了没有县试、府试和院试外,亦是没有殿试这一环节,武状元其实就是武举会试的第一名。
不过这一情况到本朝有所改观,虽然没有设立真正意义上的会试,但亦是在西苑太液池边上举行一场钓鱼大赛。
这种比拼方式难免让一些不懂钓鱼的武进士感到不公平,但真要通过会试的文试来挑选武状元同样不公平,所以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何况此次比试的是谁钓的鱼又多又重,故而有着很大的运气成分,比仅仅依靠一篇文章或家世背景来定武状元要公平得多。
正是如此,大家看着已经安排好的钓位,不由得纷纷摩拳擦掌地寻找自己的钓位,却是想要通过这种相对公平的方式博取武状元功名。
李裕现在已经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而今亦是越来越受到重用。
跟喜欢结师生关系的文举不同,武举则是纯粹得多。而今李裕算是本场武举的主考官,而作为吏部尚书深知人才的重要性,亦是漫步在各个钓点观察考生。
受到朱祐樘的影响,他亦是开始改变以前的选才思维。
而今已经摒弃那些文章妙笔生花但治理地方则一塌糊涂的地方官员,而是更乐意提拔那些真正为民做实事的官员,一切都以政绩为衡量标准。
像最近针对湖广地方官员,若是能够配合刘忠清丈田亩的官员会评为优等,但县内的清丈没有进展便不考虑提拔,甚至要用放大镜认真考察这个官员。
虽然他对朱祐樘是百分百效忠,但心里对朱祐樘通过钓鱼的方式来决定武状元,心里还是觉得略显草率。
很快地,便有几名武进士被刷了下来。
“你的鱼钩怎么没有鱼饵?”
“卑职是姜太公钓鱼,愿在此待陛下!”
“撵出去!”
……
“你离河边那么远怎么钓鱼?”
“卑职从小怕水!”
“撵出去!”
……
“你怎么将钓上来的鱼又给放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卑职不愿杀生!”
“撵出去!”
……
钓鱼看似一项简单的运动,但对人性却是一种考验,特别急躁或优柔寡断的庸人会被刷下来,亦会暴露出各种各样的奇葩。
李裕看到那个最后被撵出去的身材魁梧考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这个信奉“上天有好生之德”的考生在武举会试中是成绩第一,若是按以往惯例,这一位可是要钦点为武状元。
李裕艰难地咽了咽吐沫,显得后怕地望向紫禁城。
若不是陛下要求增加今天这一场垂钓比试,大明王朝真要出现一位不敢杀生的武状元,焉有不衰之理?
太液池,这无疑是钓鱼人的天堂。
一百位武进士提前知悉最后一场的考试内容,虽然其中有不少人是初学者,但现在已经钓得像模像样。
其实这个时代钓鱼的入门门槛很低,无非就是钩上鱼铒丢进湖中即可,鱼儿咬不咬钩就全凭天意了。
当然,起鱼的时候需要一定的技巧,特别现在的鱼线存在不小的弊端。
好几个武进士由于拉得太猛,以致鱼没有被钓上来,却是将鱼线直接扯断了,从而被迫终止考试。
“正堂大人,此次武举的状元怕是诞生了!”待李裕来到最南边的时候,一个官员显得欣喜地汇报道。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正在起鱼,一尾两指大的鲤鱼被提了上来,很快这条鲤鱼便被这个年轻人丢进旁边的木盆中。
此时此刻,木盆都差不多满了,跟其他武进士已经拉下了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