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败仗之后,更精彩的部分上演了。
这帮口口声声忠君爱国的文臣面对这场败仗,得知大同军竟然战亡两千人,而边地大量财物和人口被抢掠,他们竟然选择了隐瞒此事。
两千人孤魂和大同边民被洗劫,竟然成为一桩秘事。
直到将近一年后,大同巡按看到总兵许宁和监军蔡新还在遵循求和派的官员逼迫边军和百姓修边墙,终究还是选择密报此事给明宪宗。
至此,大同战败一事才公开于众,而宪宗亦是勃然大怒。
按说,犯下重罪的总兵许宁和太监蔡新当斩。只是兵部以两人初任为由,蔡新仅仅连降三级,而许宁只是闲住。
在求和派的官员看来,大明的两千孤魂是微不足道的,只要能继续安享太平之福即可。只是汪直对大同战亡的将士是有感情的,而王越更是早已经将很多将士视为手足。
虽然杀人者是蒙古小王子,但害死那两千名将士和边地百姓,实则就是那帮一心追求同享太平之福的求和派,蔡新和许宁更是该斩。
这一桩陈年之事,其实宛如一根刺般,一直扎在王越的心头上。
王越并没有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表露出来,而是将目光落在那座刑台之上,足足一百位官员已经排列整齐,正在等候着他下令行刑。
“呜呜……本官不想死!”
“本官只拿了二百两,多吗?”
“苍天啊,为何让如此恶人居高位啊?”
“高位当有德者居之,王世昌何德何能,不公啊!”
……
此时的刑台已经哭作一团,即便这些官员曾经是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贤人,但面对死亡亦是生起了恐惧,更是对王越进行埋怨道。
他们并没有忏悔,而是怨恨为何要让王越担任钦差。
泰州知州梁贤的眼泪同样在眼眶中打转,突然将愤恨的怒心指向王越道:“王越,你如此滥杀地方官员,就不怕毁太平盛世,就不怕史笔如铁吗?”
“午时三刻还没到,要不要辩上一辩呢?”汪直用扇子朝自己扇风,却是不嫌事大地怂恿道。
“狗官,你就该千刀万剐!”
“狗屁的太平盛世,你们天天大鱼大肉,我活得不如狗!”
“娘,你看到了吗?这帮天杀的终于得到报应了,终于有人主持公道了!”
……
根本不需要王越站出来争辩,今日很多泰州百姓赶过来正是要见证作恶多端的泰州知州梁贤伏法,当即便纷纷进行辱骂地道。
他们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太平盛世,而今只想将这帮贪官挫骨扬灰。
汪直看着这一幕颇有意思的模样,当即又要来了笔,准备将这里的事情记在扇子的另一面。
“你又写?陛下看得过来吗?”王越注意到汪直简直成了起居注官,不由得无奈地道。
汪直我行我素地写着,显得十分自然地道:“陛下看不看是陛下的事,杂家要每日写上一封,而且上次不是回信了吗?”
“汪公,你似乎是变了?”王越发现汪直稳重了一些,不由得感慨地道。
汪直惨然一笑,却是停笔望向天空道:“因为我跟你一样,对那两千大同将士的命还放在心里!不说要不要将那个小王子斩了报仇,许、蔡二人,难道真就这么算了?现在风头过了,据说已经有人举荐许宁出任署都指挥使,这种人还配享荣华富贵吗?”
王越默然,他确实不能释怀,在安陆更是一度想过要一死之了。
“呜呜……本官不想死啊!”
“本官家中还有十万两,愿用来买命!”
“朝廷不是有输粟赎罪吗?本官愿献出家资!”
“本官有两房美妾愿一并献出,请大人开恩啊!”
……
刑台的官员注意到那个旗杆子的影子已经越来越小,最后一丝文人的矜持已经没有了,却是纷纷求饶地道。
按说,到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性,但一百个官员相互间产生了影响,致使一些官员认为真能买命,故而这种请求的声音是越来越多。
观刑的百姓看到此情此景,虽然鄙夷这些官员的节操,但亦担心监刑官临时变卦,不由得担忧地扭头望向刑台。
王越的脸色不改,听到时辰已到,当即从竹筒拿出一根火签,便往前面的空地重重一丢道:“开斩!”。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正义彰显,两祠并立
几名监斩官手持朱笔,纷纷在死囚背后犯由牌上的姓名打上一个红叉,然后拔下犯由牌重重丢在地上。
啪!啪!啪!
犯由牌纷纷落在木质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吓得犯人浑身哆嗦,这预示着郐子手可以挥刀了。
赤着粗胳膊的刽子手高高举起鬼头刀,对眼前的犯官两淮都转运使李之清大喝一声道:“爷,请上路!”
“请上路!”
这话像是有回音落,同排的郐子手举起相似的鬼头刀,说着相似的话,而后在这太阳底下纷纷挥了下去。
围观的百姓惊呼一声,既不敢看又想看,很多百姓至今都不太敢相信扬州府一百名为恶一方的官员真会通通斩杀。
都说法不责众,而今这里可以说是整个扬州府所有的官员,结果朝廷竟然真会同意全部进行斩杀。
噗!
一道鲜血高高地溅起,李之清的头颅滚落在地,这位盐政体系两淮都转运使伏法。
噗!
又一道鲜血高高地溅起,张溙山的头颅滚落在地,这位盐政体系以公谋私的贪官同样伏法。
噗!
又一道鲜血高高地溅起,杨明远的头颅滚落在地,这位在地方助纣为虐的扬州知府同样伏法。
噗!
又一道鲜血高高地溅起,杨康的头颅落地,这位利用兵权为李之清掩护和充当杀手的杨州卫指挥使同样伏法。
这一个个都是前程无量的大人物,将来甚至能够封妻荫子,只是现在通通都即将成为刀下的亡魂。
却不管大家信与不信,而今第一排扬州最高等级的官员已经被砍下头颅,一个个头颅从刑台滚落在地。
“这……真的斩了啊?”
“斩得好,从今咱们扬州可以清廉一段时间了!”
“王砍头果然名不虚传,当今圣上真是圣明之主!”
……
百姓看到李之清等官员的人头纷纷滚落在地,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再到终于接受这一个像是梦般的现实。
官官相护已经作古,凡是贪墨犯罪的官员竟然无一得到特赦,正义在这一刻终于是得到了毫无折扣地彰显。
噗!
噗噗!
噗噗噗!
……
这一场行刑像是砍瓜切菜般,官员行刑的顺序是从高到低,鲜血亦是很快染红了这个新建的刑台。
“朝廷有如此魄力,岂能不兴盛!”
“今年恩科必考,如此君主当报之!”
“一日诛百贪,大明真正的盛世必至!”
……
围观的读书人在亲眼见证后,即便早前再如何不满于朝政的人,此刻亦是纷纷改变了想法,仿佛是看到了盛世的曙光道。
其实盛事不难,只要将那些侵占百姓财产的官员斩杀,百姓能够吃饱肚子自然就是盛世。只是可惜,官官相护才是常态,他们甚至为了所谓的太平不惜断送两千将士性命。
噗!
噗噗!
噗噗噗!
……
巡检和仓大使这些官员虽然仅仅只是正九品,副职仅仅是从九品,只是奈何数量太多,故而郐子手砍完一波又一波!
噗!
随着最后一个官员郐子手斩下脑袋,那道鲜血都变得黯淡,这一场备受关注的行刑盛事亦是落下了帷幕。
或许紫禁城那位帝王都没有想到,仅仅是他写下的一个字,便让鲜血染红了一个篮球场大的刑台。
夜幕降临,整个天地显得十分的安静。
王越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大半,现在罪魁祸首百官伏诛,剩下的吏员和盐商慢慢清算即可,当务之急是整理盐政。
只是大明盐政并不需要变法,只需要将隐田挖出来,再提高“中盐”或“折色”的价格,那么此次整顿盐政便能宣告结束了。
王越亦是想要获取新帝的信任,便在奏疏写道:“臣并非嗜杀之人,只是贪官宛如荒草,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故而,臣以为吏治,当用酷刑峻法……!”
他终究还是受到了汪直的影响,却不想再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作诗怨望”罪名而谪居,却是希望自己能够有一个公平的待遇。
即便不为自己的前程考虑,那亦要为死去的两千将士,所以他不仅需要公平侍郎,而且还渴望得到皇恩。
只有皇恩加身,他才有机会重回大同,重新回来那个让他“平生报国心如火”的边地,而此次是要为战死的将士报仇雪恨。
“爷爷,出事了!”王煜匆匆走进书房,脸色显得慌张地道。
王越捧起刚刚写好的奏疏,朝着未干的字墨吹了吹道:“何事?”
“刚刚下面的官吏重新查验死囚身份的时候,发现高恒已经被调包了?”王煜已经察看过那具尸体,显得十分无奈地道。
王越当即放下手中的奏疏,显得难以置信地道:“调包?他们究竟是怎么样调包的,我不是已经下令要反复验身吗?”
扬州监斩官还是出现了纰漏,由于他们今日斩杀的官员着实太多,所以在验身的时候难免有所疏忽。
正是这一个纰漏,竟然给高恒抓住了逃跑的机会,而今才发现调包的事情,恐怕早已经离开了扬州城。
“刚刚已经重新调查,有人亲眼看到高恒上的囚车,但在刑场拐角处给百姓砸了太多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子,所以不能确定是在路上调包还是到了刑台才调包的!”王烜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显得无奈地汇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