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准被查抄五十万两,一举刷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贪墨记录,从而成为文官集团攻击宦官的有力武器。
只是接下来的事态越演越烈,原工部尚书谢一夔被朝廷抄家,据说从谢宅里面足足运出十几车财物。
就在刚刚,原户部尚书李敏被刑部官员在崇文门抓捕。
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公开原户部尚书李敏是因何被捕,但已经有小道消息传出,这位特意跑到崇文门前上演布衣牵驴离京的清官正是嫌疑贪墨。
“李敏被捕了,这怎么可能?”坐在吏部衙门办公的徐溥得知李敏被捕的消息,当即显得震惊无比地道。
如果其他人对李敏的贪婪还有所疑惑的话,那么他对李敏可谓是知根知底,却是意识到这将会是一起惊天大案。
若是一旦查抄李敏的家,那么他们文臣一直塑造的清廉形象将会毁于一旦,陛下和世人将会看清他们文臣的真正嘴脸。
偏偏地,事情竟然朝最坏的方向发展,李敏最终还是无法顺利地离开北京城。
“徐大人,你看在咱家两家的交情份上,一定要救救我家老爷啊!”李敏的管家得知李敏在崇文门被抓后,亦是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求援道。
徐溥深知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能耐,却是认真地提醒道:“你现在不该到老夫这里求援,而是趁着朝廷还没有下旨抄家前,即刻赶回老家将你们的窑银换个地方藏起来,或许这样你家老爷才能有一线生机!”
“对,对,我这便派人回去通禀!”李管家想到老家那恐怖的窑银数量,当即便急忙转身道。
只是他才刚刚走出值房的门口,突然想起自己是来搬救兵救老爷的,正想要转身回去的时候,又觉得这样做恐怕是浪费时间。
李管家便将心一横,急匆匆离开准备派人回去通告老家。
他家老爷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几十年财富,那银窖中数之不尽的银两,可不能真便宜了弘治帝朱祐樘。
文官集团早已经渗透到锦衣卫中,很快便知道李敏之所以突然被捕,正是弘治找到了谢一夔的账本。
此事要怪只能怪谢一夔,咱们正经清流怎么能写账本呢?
清流在得知事情的真相后,便是纷纷将矛头指向了谢一夔。
现在弘治帝有了谢一夔的账本,恐怕是拿着账本挨个点名字砍脑袋,一直将上面所记录的所有贪官砍掉为止。
紫禁城,乾清宫。
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三两白银,折合现代标准重要是八百余斤,此时正整整齐齐地放在地面上,上面散着淡淡的银光。
谁能想到,谢一夔竟然选择将账册跟银两一起藏到钱肆中。
若不是天意使然,自己从谢柯的嘴里审到“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三”这个数字,而宋澄恰好翻到那本夹着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三两白银存票的书,此次恐怕真要跟账本失之交臂了。
朱祐樘看到静静躺在自己面前的账本,似乎此次将账本找到用光了所有的运气,而今找到的账本竟然是残缺的,仅仅只有一半。
不止如此,由于这份账本受了潮,除了李敏、户部郎中福建司李弘海、户部江浙司郎中陈桧、户部云南司郎中高魁等名字和金额十分清晰外,后面涉案的漕运官员名单受潮十分严重。
“陛下,信义钱肆的掌柜说并不清楚里面夹带着账本,所以便将这批银两藏于地窖中,没想到账本因此受了潮!”陈瑾刚刚亲自前去兑付,显得苦涩地解释道。
朱祐樘看着残缺且受潮的账本,不由得暗叹一声。
虽然他很想这是一份完整且清晰的账本,但冥冥之中上天早已经有了定数。
既然上苍让自己只能一个个慢慢砍,那么自己亦不需要操之过急,多花点时间总能将这些蛆虫全都揪出来。
所幸,现在有了李敏的行贿证据,那么他便可以下旨查抄李敏的家宅,翻看李敏这位清流中人的银窑。
“臣户部广西司郎中刘忠恭请圣安!”户部广西司郎中刘忠从外面进来,显得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圣躬安!刘忠,朕令你即刻赶赴李敏的河南老家,查抄李敏这么多年所贪墨的银两,你可不许令朕失望!”朱祐樘看到刘忠到来,当即便认真地告诫道。
刘忠是一个对贪官疾恶如仇的正直官员,当即便表态道:“臣领旨!若是办好陛下的差事,请陛下砍了臣的脑袋便是!”
“去吧!务必在消息传开前赶到李家老宅,将所有的窑银通通查抄!”朱祐樘给刘瑾一个眼色,当即便叮嘱道。
刘忠从刘瑾手里拿过圣旨和令牌,当即便急匆匆地告辞离开,亦是知晓现在便得速速离京赶往河南。
不论是出于自己的那份忠心,还是想要步陈坤的足迹升上户部侍郎,他都要将此刻查抄工作办得漂漂亮亮。
运气这东西是玄之又玄,坏消息是接踵而来。
朱祐樘听到王相的禀告,显得难以置信地道:“谢柯在牢里被毒死?”
“正是如此,刚刚卑职已经查验完毕,北镇抚司牢房的饭菜确实有毒!”王相感受到弘治的怒意,便硬着头皮汇报道。
朱祐樘想到怀恩同样是被毒死在北镇抚司的大狱中,不由得气极反笑地道:“今北镇抚司还是朕的北镇抚司吗?”
“陛下,微臣知罪!”王相亦是没有想到北镇抚司早已经被渗透,当即便叩首道。
若是一次则罢,而今连接两次出现犯人在牢房中毒身亡的案子,无不证明北镇抚司已经被人在暗中操控,当真是想要哪个犯人死便能让哪个犯人死了。
朱祐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是知道罪不在王相,而是这文官集团确实是神通广大。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继续任由这些文官将自家子弟塞进锦衣卫这个体系中,此类事件永远都是防不胜防,而文官集团只会越来越强大。
这刚打发王相离开,负责缉拿李敏的宋澄回来便交差了。
有着皇帝的手谕,抓要一个已经致仕的二品官员并不是什么难事。
朱祐樘发现这个不苟言笑的黑脸青年确实可用,原本是想将怀恩和谢柯的案子一并交给他调查,只是突然暼到周烈的案子,却是改变主意道:“宋爱卿,不管事涉何人,你可能秉公决断?”
“臣能!”宋澄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天理地义地答道。
朱祐樘知道这个或许是最好的人选,当即便进行任命道:“朕擢升你为大理寺少卿,即刻负责查处庆云侯相关案件!”
“臣领旨谢恩!”宋澄面对升官仍旧是面色不改,当即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由从五品的刑部浙江司员外郎直接升任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这是连升三级,普通官员恐怕得兴奋得疯掉。
“退下吧!”朱祐樘看到事情安排完毕,便轻轻地挥手道。
他隐隐感觉怀恩毒杀案和谢柯毒杀案有牵连,但两起案子都不着急,特别谢柯的生死压根变得不重要。
反倒是周烈逆反的卷宗上,此案确实不宜再拖,而是尽快敲定赦免哪些人,又得将谁推上断头台。
庆云侯周寿无疑是名单的关键,这是周太皇太后点名要保的人,但若不杀又难以彰显自己的皇威。
正是如此,他需要能够公正断案的宋澄好好地查一查跟周寿相关的案子,看这位外戚是传闻中的乐善好施的庆云侯,还是一个贪婪的小人。
正当朱祐樘磨刀霍霍杀牛羊的时候,远在上万里外的湖广同样是波云诡谲。
第九十五章 荆楚美人,兵不厌诈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
湖广的省会武昌城坐拥着诗仙笔下的黄鹤楼等人文古迹,这里是全国性水陆交通枢纽,享有“九省通衢”的美誉。
明洪武四年,江夏侯周德兴因城旧增筑武昌府城,城周围三千九十八丈,城垣东南高一丈阔二丈五尺,西北高三丈九尺阔九尺,他处墙高两至三丈不等,墙体为陶砖砌就,城铺九十三座,城楼十三座,环城挖护城河一道,水深一丈多。
新城共设九门,东有大东门,东南有新南门,南有保安门、望泽门,西南有竹欸门,西有平湖门,西北有汉阳门,北有草埠门,东北则有小东门。
正是因为武昌水运发达,由汉水入长江便可直通扬州、松江和苏州等繁华之地,故而这里一直都是楚中第一繁华处。
时至十月下旬,武昌的秋意浓郁。
十里青石铺路,两旁店铺林立,五层高的诗仙酒楼坐落在黄金地带,据说当年诗仙李白便在此饮酒。
诗仙酒楼,用现在的经济学来说便是大IP。
这座酒楼在几经转手后,新的主人花费巨资重建了这座楼,致使这间酒楼成为时下武昌城当之无愧的第一楼。
“三百两!”
“五百两!”
“六百两!”
……
在一楼的大厅处,一帮身穿绫罗绸缎的人正面对高台不断地出价,其中两人更是得了斗鸡眼般不断地抬价。
若有好事之人在此,定是好奇他们正在争夺何物?
此时此刻正在乾清宫处理奏疏的朱祐樘亦是不会想到,在他主政的这片土地上,一大帮官员或乡绅正在竞买人口。
不错,而今遭到哄抬的并不是物品,而是一个娇滴滴的舞娘。
舞台中央的女子身材窈窕,正在那里翩翩起舞,宛如是一只彩蝶般。
虽然大明王朝禁止人口买卖,但律法历来是禁民不禁权,而敢于买人口从来都不是普通人,正是那些有权有钱的官绅阶层。
特别这个时代的女人,本来就没有人权可言。
有利益的地方自然有江湖,当这个江湖的利益达到一定程度,自然就会出现一批趋之若鹜的人,铤而走险自然不在话下。
随着扬州等地的青楼兴盛,一些名妓和花魁赎身的费用动辄过万两,而扬州的盐商为了红颜更是不惜一掷千金。
正是有着如此庞大的需求市场,那么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价钱自然是水涨船高。
一些人口贩子看到了其中的商机,只需花费几两银子便能从穷苦人家挑选五官精致的幼女买来培养,侍到成年后,将这些女子卖给富商和青楼便能得到巨额回报。
虽然在培养的过程中需要投入金钱和精力,待到成年未必能卖上好的价钱,但这无疑是一种很划算的投资。
其实最成功的是某位镇守太监,从一个邵姓人家买得一个幼女,后经培养,而今已然是当朝的太妃,则后来的孝惠邵太后。
湖广可谓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致使这个非法的灰色产业巧然成型,而诗仙楼成为一个出售美貌少女的大平台。
咚……
一个琴音从两楼响起,当即吸引到众人的目光。
却见在那珠帘之后,一个身穿窈窕的白衣女子悄然坐在那里,那双羊脂般的玉手轻拨着琴弦,美妙的音符便从上面传了下来。
刚刚还在吵吵闹闹的宾客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初时仅仅只是好奇,但慢慢地张开了嘴巴,诺大的大厅愣是落针可闻。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是静止了一般。
待一曲弹罢,上面的珠帘沙沙地被掀起,却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抱琴走出。
“小女子绮兰献丑了!”
声音温婉而动听,少女抱琴朝众宾客盈盈一礼。
少女的脸庞被一方纱巾所挡,却是无法看清女子的容貌,但如此身段和琴艺,却已经足够让人蠢蠢欲动。
“我……我八百,不,愿出一千两!”
“二千两,老夫竟然出二千两购之!”
“本官虽清廉如水,但亦愿为绮兰出三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