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怀恩因矫诏刚刚被抓到北镇抚司大牢了!”何尚宫忍着心中的慌张,来到身前努力压低声音道。
周太皇太后顿时感到嘴里的食物不香了,脸上显得不快地道:“此事可真?怀恩因何竟敢行矫诏之举?”
“昨日陛下派怀恩前去文渊阁责备万阁老,岂知怀恩竟将万安的牙牌夺了,还将万安撵出了皇宫。陛下因此事刚刚在早朝龙颜大怒,还跟群臣吵了起来!”何尚宫将自己所探听到的消息汇报道。
周太皇太后虽然知道怀恩越老越猖狂,但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不由得愤怒地道:“这个狗东西,死不足惜!”
“怀恩在宫里这么长时间,他知道的东西着实太多,会不会在北镇抚司说了不该说的话?”何尚宫自然不关心怀恩的死活,显得十分担忧地道。
周太皇太后喝了一口汤,却是十分自信地道:“怀恩固然猖狂,但他肯定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这个倒可以放心!”
“太皇太后,还有一事!下官不清楚陛下因何跟群臣吵得如何激烈,但陛下刚刚已经在早朝上颁旨,派遣十二个太监前往十二营总理军务!”何尚宫看到怀恩的事情似乎并不需要过度重视,便吐露出另一个消息地道。
周太皇正想要喝一口鲜汤,突然震惊地抬头道:“若是陛下想要总理军务,还要派十二个太监直接接手十二营,文武百官岂能不阻止?”
终究是历经三朝,却是知道而今十二营其实是由三方共管。
若朱祐樘通过太监直管,且不说朱祐樘并不是宠信太监的人,此举必定会遭到文武百官的阻拦,而朱祐樘根本没有魄力做成这个事情。
别看皇帝高高在上,但很多事情其实是身不由己。远的不说,像自己的儿子朱见深对那个妖妃疼爱得无以复加,但根本谋不得皇后之位。
“下官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此事确实已经发生了,十二道圣旨现在已经发了出去!”何尚宫不明白周太皇太后因何如此紧张,便如实汇报道。
周太皇太后手中的汤匙落回汤碗中,像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般,嘴角一阵哆嗦着道:“快,快派人到早朝那边截住庆云侯!”
“庆云侯怕是不来上早朝,下官这便派人过去!”何尚宫知道庆云侯自从俸禄被扣已经多日没有参加早朝,但还是听从命令派人去寻找道。
周太皇太后意识到自己的弟弟确实不太可能前来上早朝,当即喃喃地道:“完了,要出祸事了!”
皇宫大内,这里的宫殿固然是富丽堂皇,但外西路和外东路明显少了生活的光。
自从英宗废除殉葬制度后,英宗和宪宗的后宫妃嫔都安排到这里居住,很多年轻貌美的妃嫔提前进入养老模式。
像邵太妃这种诞下三个皇子的妃嫔处境会好很多,但如果连公主都没有的妃嫔,生活确确实实已经没有了念头。
王太后是幸与不幸,不幸自然是得不到成化帝的宠爱,亦是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幸运自然她是当朝太后。
仁寿宫,正堂房。
朱祐樘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王太后一副母仪天下的贤后形象,只是看到站在王太后身旁的王栏不由得微微一愣。
王栏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右臂明显负伤,眼睛还瞎了一只,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各自见礼后,朱祐樘在王太后的左侧落座,对王栏好奇地询问道:“王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前几天卑职前往宝坻执行公务,在回途被盗贼伏击!”王栏的眼神飘忽,显得心有余悸地道。
“京畿之地哪会有如此猖狂的盗贼,定是朱骥派人干的!”站在一旁的年轻人当即插话,而后对朱祐樘施礼道:“陛下,此次卑职恰好有事去寻我二哥撞上那伙刺客,只是可惜没能留下一个活口,但定然是朱骥想除掉我二哥或警告我二哥!”
“王相,没有证据的事情,你休要在此胡言!”王太后对年轻人训斥了一句,而后向朱祐樘解释道:“陛下,这是我最小的侄子,他便是王相!王相从小就十分顽劣,又不懂得说话,还请陛下恕罪!”
王相跟王栏的年纪相仿,五官有几分相似,只是眉梢有一颗肉痣,但眉宇间多了一抹英气,身材显得更加的高大,而性子显得十分直率和坚毅。
“太后,你这是哪里的话,朕岂会因此生气呢!只是没有证据的事情,即便咱们是自家人,亦是不好处置朱骥!”朱祐樘看得出王相比王栏更有锐气,但仍旧打算置身事外地道。
虽然不明白王太后为何又将自己叫到仁寿宫,但自己由始至终的态度都十分明确,自己需要朱驥的犯罪证据,自然不可能因为这种捕风捉影的事而处置朱骥。
王太后看到朱祐樘如此的态度,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特别“自家人”让她倍感暖心。
王相刚刚已经知道朱祐樘下令抓拿怀恩的事,更是已经知道眼前这位并非从不苛责下人的衣柜太子,便一本正经地道:“陛下,卑职有一策,可以利用怀恩一事做文章,或可替陛下名正言顺除掉朱骥!”
“除掉?”朱祐樘的眉头一挑,顿时生起兴致地道。
王相迎着朱祐樘的目光,显得十分坚定地道:“先帝在位之时,一些文官到北镇抚司必定受到好生优待,只是此举让先帝担了恶名,而他朱骥反倒做了好人,简直就是吃里扒外的东西。今朱骥跟大臣往来密切,哪怕免职都是便宜他,自然是要将他除掉!”
“何策?”朱祐樘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亦是生起兴趣地询问道。
王太后好奇地扭头望向这个最顽劣的子侄,只是心里并不认为他能想出多好的计谋,王相有时做事确实过于冲动。
王相意识到自己的话戳到了皇帝的心坎,显得大胆地道:“请陛下现在便将卑职升任锦衣卫千户,卑职必将此事办妥!”
“王相,休得如此放肆,你岂能跟陛下谈条件!”王大后顿时一惊,便严厉地指责道。
王相犹豫了一下,便是认真地解释道:“卑职现在只是小小的百户,在北镇抚司受到的肘制,所以需要升任千户才好办事!再说了,卑职如此卖力替陛下办事,陛下当赏罚分明!”
“太后,说起来朕登基之后,倒还未曾对瑞安伯一家有所赏赐,今日便让王栏和王相同升锦衣卫千户吧!”朱祐樘喝了一口茶水,扭头望向王太后微笑地道。
所谓的忠心,无非是想要从自己得到利益罢了。
满朝文臣想的是权势,武勋想图的是军权,而外戚想要的是赏赐,即便自己身边的太监不过是想要借助自己的恩宠骑在其他人头上罢了。
不过自己并不在意这些,自己要的是能够替自己做事的人,想要能受自己控制协助自己完全治理大业的人才。
万安亦好,徐溥也罢,甘当自己的棋子可以得到恩赏,但想要拿自己不该拿的,亦或者图谋不该图谋的,那么通通都得出局。
王太后知道朱祐樘是同意了王相的条件,甚至还多赠送了一份,便扭头望向王栏和王相道:“还不谢过陛下!”
“卑职谢陛下隆恩!”王相的眼睛闪过一抹亮光,便是野心勃勃地道。
朱祐樘深深地望了一眼王相,发现这种人更符合自己的胃口,甚至可以成为自己清理锦衣卫的一把刀。
只是事情永远都不可能顺风顺水,一个随行小太监从军营方向骑马归来,而后显得十分惊慌地跑进了午门喊道:“反了,反了!”
第七十一章 余波3
宪宗将十团营扩充为十二营,其名为奋、耀、练、显四武营,敢、果、效、鼓四勇营,立、伸、扬、振四威营。
十二团营分由十二武勋提督,佐以都指挥使,兵源全部来自京军三大营,总兵力达到十四万。
奋武营坐落在北京城外,营地四周立栅栏,每两百米建有哨塔,哨塔上有床弩,只是上面并没有见到哨兵。
由于京军军备废驰,即便是拱卫帝都的京军亦敌不过时间的腐蚀,而今天天气寒冷,偌大的校武场只有寥寥几人在操练。
虽然奋武营的提督是永康侯徐錡,但武勋子弟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一旦到了冬天,压根不会到军营中来。
尽管武勋亦有能战的将才,只是在比例上来讲占比并不高,更多还是英国公张懋这种挂着名继续在北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的草包勋贵。
正是如此,而今十二团营真正掌军的反倒是背后有大人物撑腰的指挥使,他们每日都会呆在军营中处理事务。
中军帐中,肉香扑鼻而来。
陈叔林坐在一张虎皮坐椅上,前面矮桌放着铜炉,正在这里愉快地涮着羊肉,旁边还有小兵帮着温酒。
自从升任奋武营指挥使后,他的日子便是过得十分滋润,现在每日都能喝酒吃肉,对底下的将士随便进行打骂。
陈叔林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吃着小酒,突然听到外面响起军号,对进来的亲兵便是训斥道:“谁在乱吹军号扰了本将军的雅兴?”
自己在这里吃着肉哼着小曲,竟然想要自己到外面挨冻,这不是打揍吗?
“指挥使大人,宫里刚刚来人说陛下已经任命督军太监总揽奋武营的军务!”从外面进来的亲兵鼻子冻得通红,显得着急地指着外面道。
“督军太监?这不是要骑到老子头上作威作福了吗?走,老子得瞧瞧去!”陈叔林当即丢下手中筷子,显得十分抗拒地起身道。
北京城的郊外已经是天寒地冻,此时校武场高台刮起阵阵寒风。
张永扶刀站在高台中央,看着慢吞吞集结过来的将士,看到如此散漫的军纪,终于知道为何陛下要亲自教他们治军了。
若是再不好好治军的话,这些人不仅没能完成保家卫国的使命,而且还会成为一条条吸附在大明王朝身上的吸血虫。
“从古至今,还没有听过太监统军的,我等不服!”
“对,我等不服,凭什么咱们奋武营的精锐要听一个没卵的死太监!”
“不错!我等热血男儿岂能听从阉人,请朝廷收回成命,当继续沿用旧制!”
……
面对朝廷突然降下来的这道旨意,在场的高级军官在看到从大帐中走出的陈叔林使了一个眼色后,当即纷纷进行反对道。
倒不全都是因为陈叔林的原因,很多将士对太监领军确实感到脸上无光,故而亦是跟大家一起表示反对。
张永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群情激愤的将士,却是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更准备是陛下早已经预料到这样情况,眼里却是充满着鄙夷。
若这些将士真是精锐之师则罢,自己确实少了一些阳刚之气,不宜成为精锐之师的统领。只是从这散漫的军营来看,简直都是一帮酒囊饭袋。
既然陛下已经将奋武营交给了他,那么他就不会让陛下失望,一定要将这支军纪散漫打造成铁血之师。
狗吠得再太声又如何,终究会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人。
“这位公公好面生啊!”陈叔林领着自己的亲兵走上高台,原本心里就不满皇帝派太监接管军营,而今看到这个如此年轻的太监更是不屑地道。
嘘!
在感受到陈叔林的火气味后,下面将士口哨声顿时四起,却是纷纷替陈叔林打气助威,同时用这种方式宣泄着他们的不满。
若朝廷派汪直那种大太监下来,他们或许还可能会接受,但让一个毛都没有长的小太监来统领他们,确实是一件什么丢面子的事。
现在有陈叔林出头,那么他们自然是要助威,最好是将这个年轻人太监撵回皇宫。
“陈指挥使,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陈指挥使,咱们奋武营可不能屈从于一个阉人!”
“陈指挥使,咱们兄弟都是你的兵,你可不能软啊!”
……
台下的众将士都知道陈叔林是个刚烈的性子,现在看到陈叔林已经上台,便是纷纷进行起哄地道。
陈叔林对着台下的近万将士抬了一下手,下面当即变得鸦雀无声,心里不由得一阵暗自得意,便用充满挑衅的目光望向张永。
这里是他陈叔林的地盘,你个小太监给老子滚到一边去。
张永自然感受到对方的傲慢和轻视,便是淡淡地道:“奋武营指挥使陈叔林?”
“正是本将军,不知公公有何吩咐呢?”陈叔林不屑地打量着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年轻太监,显得玩世不恭地道。
张永并没有搭理陈叔林,微微侧目对随行太监道:“宣!”
“奋武营指挥使陈叔林,今奋武营诸多事务交由张永公公接管,你暂归家闲住!”随行太监当即便宣布圣谕道。
“你这肯定是矫诏!”陈叔林跪着听完圣谕,却是突然愤愤地质疑道。
张永的眉头微蹙,便是望向陈叔林道:“你是要不从吗?”
“呵呵……如此荒谬的圣谕定然是伪诏,即便本将军同意,本将军底下的上万兄弟……!”陈叔林知道闲住是等同于革职,便指着台下的部下威胁道。
只是一道寒光闪过,陈叔林的话是戛然而止,一道鲜血飞溅而起。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却见陈叔林的脑袋已经被斩下,头颅从台上滚了下来,而陈叔林那双眼睛显得死不瞑目。
“死了?”
“他……他杀了陈扒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