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酒宴,连秦国上卿茅焦,都喝得需要侍女搀扶,方才能离开。
“告辞!”
“告辞!!!”
一个个醉醺醺的齐国士人,互相笑着道别,在扈从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马车。
田濉与好友同僚道别后,也来到一个树荫下,随后再也忍不住,呕吐起来,期间府邸外很多人见状,都不由得笑起来,随后乘坐马车离开。
“你酒量……呕~!!!”
田濉正准备与身旁的扈从说话,然而方才开口,便又忍不住呕吐起来。
身穿布衣的白衍,忍不住笑着拍拍田濉的后背,想到方才田濉非要暗中与自己拼酒,便有些想笑。
等田濉缓过神,白衍这才搀扶腿脚无力的田濉,艰难的去到马车旁。
因为田濉并没有乘坐马车前来,故而饮酒后,乘坐离开的马车,乃是驻使府的马车,白衍带着田濉去到马车后,上了马车,便见到一直躲在马车内的赵秋与徐师。
田濉已经彻底喝瘫,躺在马车内,别说赵秋一脸嫌弃的挪开身子,就是徐师,都忍不住用纤手,挡住鼻子。
随着马车缓缓行驶离开,身穿布衣的白衍,在昏暗的马车内,一言不发的掀开车窗,看向窗外。
安静之中。
赵秋与徐师,谁都没有出声打扰白衍。
也不知道过去许久,随着马车一路行驶在街道上,从酒楼林立的热闹,一直到偏僻幽静的地方。
“停下!”
白衍轻声开口。
随着白衍的嘱咐,马车缓缓停在一个小巷口旁,而马车尚未停稳,白衍便已经从马车上跳下。
嘱咐其他四个跟随而来的亲信,还有驾驭马车的亲信在这里等候,白衍看着赵秋与徐师走下马车,不等亲信准备火把,便带着二女,朝着漆黑的小巷子内走去。
夜色当头,皓月之下。
漆黑的街道中,因为顾忌赵秋与徐师,白衍走路的速度很慢,然而当来到小巷子深处,一股熟悉的香味,隐约传来。
片刻后,当看到一个并未关门的小院,看着隐约的光亮从小院内传来,白衍双眼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在眼中打转,随后顺着脸颊流落。
“娘,都深夜了!衍儿今日可能不回来了!娘不是说衍儿不会回来那么快,衍儿还有要事,需要等很久……”
“娘!别等了!哎,娘都知道衍儿不会回来那么快,非要做粟饼,娘,这粟饼明日热一热……”
“你们不懂,衍儿若是回来,可喜欢吃这粟饼了!小时候每次回家,都缠着要……”
一步步靠近小院,白衍听着小院内熟悉的声音,满是泪水的脸颊上,不断抽泣,肩膀不住的颤抖着。
五年!
五年前离开,白衍无时无刻不在盼着这一日回来,回来见外祖母。
小时候,外祖母护在他面前。
如今,终是功成名就,得以归来。
十步,五步,三步……
当白衍走到小院门前,泪眼朦胧下,便看到院子内的房屋中,在破旧的房门内,烛灯下忙碌的外祖母,大舅父站在外祖母身后,大舅母从门前抱着什么走过。
赵秋与徐师站在白衍身旁,看着身边的白衍,怔怔的看向木屋那里,脸上满是喜极而泣的笑容。
此刻,不管是赵秋还是徐师,回想方才听到老妇人的话,看着面前的白衍,双眸都情不自禁的泛红起来,看向院子中的木屋内,为白衍而感到高兴。
此时的赵秋,也终于理解,为何白衍如此执着,即便是深夜,也要迫不及待的回到这里。
那老妇人也在等他!
赵秋感慨之际,心中不禁有些羡慕,而在这时候,赵秋便见到似乎房屋内的中年男子,也感觉到什么,站在老妇人身后,不经意间,也转头看向大门这里一眼。
第六百六十七章:见面
谁?
孇俣看到院子外的人影,皱眉起来,呢喃一句。
而外祖母听到长子的话,有些疑惑,也不由得回头看向长子一眼,见到长子目光直勾勾的看向院子,想到什么,外祖母也连忙起身,转身望向门外。
随后。
即便是已经年迈,即便是在月色下,并未看清那三个人影,但从小看着外孙长大的外祖母,又怎会察觉不出,其中一个人影,无比熟悉。
“衍儿~?”
外祖母红了眼睛,激动颤抖的喊道。
似乎生怕这一刻是自己老眼昏花,外祖母语气是那般的小心翼翼。
漆黑的小院子内,听到外祖母的声音,在外祖母的目光中,那道熟悉的身影迅速走来。
“衍儿!!!”
日思夜想,年复一年的盼着、想着,担忧着,如今外祖母再也抑制不住激动,托着年迈不便的身躯,一步步激动的走向门外。
衍儿?
忙碌的舅母在屋内见状,也连忙朝着房门走去,心里满是紧张。
随后,舅母方才来到房门,便看到小院子中,五年前,从临淄城门离开的少年,如今再次回来,如同五年前那般,跪在老妇人面前。
“衍儿!!!”
舅母凭借着隐约的烛灯,以及少许月光,目光仔细打量着那少年轮廓。
五年的时间,那记忆中熟悉的少年模样,远比当初更为成熟几分,那清澈的眼神已经变得坚毅,稚嫩的脸庞也被成熟取代,但这一切,都并未改变少年的脸颊。
离开五年。
少年依旧是当初的少年,不过比起五年前那个离开城门,倔强的背影,如今跪在地上的少年,已经拥有独属于自己的岁月之感。
封卿拜将!
脑海里再次浮现,五年前家母曾一次又一次说过的话,这一次,舅母心头间,忍不住一颤。
五年前的舅母不明白那句话的分量,而如今,当这少年归来,再次出现在舅母眼前。
出现在舅母心中的,是秦国武烈君,更是……秦国高爵,大上造。
秦国,大良造!!!
想到这个称呼,随着脑海浮现的念头,舅母再次看着那身穿布衣的少年,一时间,整个人都忐忑不安起来,连忙与身旁的良人孇俣对视一眼,发现孇俣此刻也面色不安,目光满是犹豫、彷徨的看过来。
夫妇二人心中都清楚,大良造,这可是秦国少有的爵位高官,别说秦国,就是放眼整个天下诸国,都无人不敢不敬。
而眼下,小外甥已经真的成了秦国大良造,那他们二人做长辈的,到底是跪拜,还是不跪拜?
就在夫妇二人犹豫不定之间。
“衍,拜见外祖母!”
白衍跪在地上,给外祖母磕头行礼道。
昔日庇护,护身之恩,五年不归,心中之愧,思念之情,让白衍磕头间,泪水不住的流落。
从小到大,外祖母处处护着他,而五年前,白衍没能力,只能让外祖母住在这里,等着他回来,这件事,是白衍心中这辈子,都将难以释怀的经历。
“傻孩儿!起来!”
外祖母说道,一脸笑着上前搀扶白衍,然而本是想笑,不想看着外孙哭,可说话间,却抑制不住的带上哭腔。
外祖母的双眼之中,早已泪眼滂沱,那满是褶皱的老脸上,满是年迈,当一行泪水流落之时,让抬头的白衍看到,心中一阵刺痛。
“衍儿不孝!”
白衍剧烈的抽泣一下,满含泪水的脸上,再次对着外祖母磕头。
这一幕。
让赵秋与徐师二女,都忍不住红了眼睛,看着这祖孙重逢的场景,鼻尖都有些发酸。
世间善恶多少事,人间苦难多少情。
比起人世间的纷纷扰扰,唯有见过太多勾心斗角,经历过人间险恶,方才能体会到这祖孙之间,那份真挚感情的珍贵。
“起来,衍儿,让外祖母好好看看!瘦了没有~!”
外祖母拿着粗布衣的袖子,擦拭眼睛后,连忙搀扶外孙起身。
当看到小外孙抬头后,脸庞的泪水,外祖母满是心疼,如同小时候那般,抬起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擦掉其泪痕,随后安抚着白衍的头。
看着小时候不管受什么委屈,无论如何被别人嘲笑,都从未哭过的白衍,此刻满脸泪水的模样,外祖母的心中,说不出的心疼。
外祖母这辈子都没出过齐国,连临淄外的地方,都没有去过。
但外祖母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初一无所有的小外孙,独自离开齐国后,去秦国的路途,并不好走,在秦国寄人篱下日子,也并不好受。
世人皆不曾问白衍与白氏之事,多言白氏之幸,唯有外祖母闻言清楚,这是小外孙给白氏还的人情。
如同从小到大,那在村子中,孤僻的小孩,再是落魄,再是被人嘲笑,也从不曾亏欠外人半分,也从不为家中添乱。
“看看,几年不见,比外祖母都要高出那么多了!”
外祖母一脸欣慰的上下打量外孙,而说话的口气,如同小时候,久久不见的小孩到来,第一眼,总是会打量少年的身高。
每当高出一点,外祖母似乎比少年都要开心,笑容比任何人都要欣慰。
“听说衍儿,可是封君了?是那武烈君?”
外祖母望着白衍,一脸激动,神情不可置信的问道。
“嗯!”
白衍点点头,看着外祖母那夸张的模样,抬手用手掌,揉了揉眼睛的泪水,一脸自豪的看着外祖母。
“外孙如今是武烈君!在秦国,有封地了!哪里叫洛阴!封地之内,所有人都要给衍儿纳税,衍儿就是什么都不做,每年的税收,便比所有官员都多,多很多很多!秦国丞相,宗亲,都比不得衍儿。”
白衍笑着说道。
想要告诉外祖母,日后再也不用愁吃喝,再也不用担心冬天御寒的衣物,在洛阴,有府邸、仆从、侍女。
谈及封地洛阴,此刻白衍心中比任何时候都要得意,就是当初,当着白氏的面得到封地赏赐,以及无数秦国官员投来羡慕的眼神,白衍都不曾有过的感觉,心中雀跃间,恨不得想要立刻带外祖母去封地洛阴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