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今天早晨才得到消息,仓促间也没法好好准备,但今天恰逢除夕,家家户户都有烟花爆竹,于是老百姓提前搬出了家里的鞭炮,队伍走到哪里,鞭炮就响到哪里。一路上噼里啪啦放个不停,欢迎诸位王爷凯旋。
这种气氛下,自然也没人会笑话坐在囚车里的几位。不少知道朱棣身份的百姓,反而向他磕头致敬。又看他跟个叫花子似的,纷纷把准备过年的板鸭、腊鸡,熏鱼之类的往他的囚车里塞,用这种朴素的方式表示对他的声援。
把个朱棣感动的鼻头一个劲儿的发酸,眼泪扑扑簌簌往下掉。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被嘲笑、被羞辱、甚至被丢臭鸡蛋的心理准备。
却万万没想到,竟受到了京城百姓这样温暖的欢迎。
以朱棣的聪明当然一下就想到是怎么回事,他怔怔看着前头的太子车驾,再度模糊了泪眼。
玉辂上,朱桢看着外面的盛况,对太子笑道:“大哥费心了。”
“我可不懂你在说什么。”朱标摸着修剪整齐的胡须,微笑道:“这都是百姓自发的。”
“哦,是自发的。”朱桢点头笑道:“这就是民心所向啊,父皇应该感到欣慰才对。”
“话是这么说没错。”朱标颔首道:“不过父皇会不会这么看,还得靠你的本事。”
“我知道,哄老头子开心嘛。”朱桢笑道:“瞧好吧。”
车驾行至西华门外时,便有太监传旨,命将燕王棣交大宗正寺关押。将平安张玉交锦衣卫关押。着楚海滇王桢、周王橚、蜀王椿、湘王柏见驾。
目送着老四等人被带走,朱桢轻叹一声:“这大过年的……”
“走吧,天不早了,都等着呢。”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众兄弟进了紫禁城。
第一三六七章 岁穷月尽、挨年近晚
紫禁城中张灯结彩,到处都是浓浓的年味。
干清宫中更是热闹非凡,皇帝皇后贵妃,还有一干嫔妃和未成年的皇子皇女齐聚一堂,准备吃年夜饭。
宫里的年夜饭开始很早,一般申时中,也就是下午四点就开始摆盘儿。除了热汤热菜之外,什么看碟儿、点心、凉菜都可以往上摆了。
嫔妃也带着皇子皇女们陆续入席了,等到酉时一刻,朱老板驾到,就可以上热菜,正式开席了。
但今天,都已经酉时中了,朱老板也入席半个时辰了,却依然没有开席的意思。所有人全都在等着远征归来的朱桢等人。
“来啦,来啦。太子爷把人接回来了!”吴太监喜气洋洋的跑进来,朝着皇上皇后禀报道。
“哦,孩子们快去迎一迎。”马皇后高兴的摆摆手,一众皇子皇女便欢呼着冲出去,不一会儿,又簇拥着老五老六、十一十二进来,上殿给父皇母后磕头。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诸位妃母!”
“好好,快过来让娘看看,怎么一个个都又黑又瘦的,这是遭了多少罪啊?”马皇后把几个儿子叫到跟前,摸摸这个的脸,拉拉那个的手,心疼的不要不要。
趁着母后跟老五几个说话的功夫,朱桢满脸孺慕之色的望着朱老板道:“儿臣日夜思念父皇,看到父皇龙体康健,风采依旧,儿臣终于放心了。”
“少来。一见面就灌迷魂汤!”朱老板却斜睥着朱桢,冷笑道:“你还真会挑时候,但凡早一天,咱就把你屁股给打成八瓣!”
“父皇,儿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朱桢一脸委屈道:“怎么一见了面就喊打喊杀?”
“就是,大过年的。”马皇后也帮腔道:“就不能对孩子好点?”
“咱没把他一块关到宗正寺,对他就够好了。”朱元璋气哼哼道:“在大宁的时候,帮老四打掩护瞒着不报,便该以同党论处。咱念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这事就算了,让他把老四槛送回京,以儆效尤。他可倒好,居然他娘的走海路,这不是把咱当傻子耍吗?”
“跟他娘什么事了?”马皇后和胡贵妃异口同声道。
“你们少打诨!”朱元璋瞪了两人一眼,然后瞪老六道:“你说咱该不该把你腚打成八瓣?”
“父皇,你可真冤枉儿臣了。”朱桢却叫起撞天屈道:“儿臣走海路,一个是哥几个着急回来,陪父皇母后过年。二是高丽发生了大事要儿臣去处理……此事容后再禀。”
“还有第三个原因。”他又接着道:“就是儿臣发现,这样做的效果太差了。恁是没看到啊,四哥所到之处那真是万人空巷,百姓夹道欢迎。把蓝玉他们这些真正功臣的戏都抢了!”
“胡说八道,老百姓魔怔了吗?看不到他是囚犯吗?”朱元璋一脸不信道。
“父皇不信就问大哥呀。”朱桢两手一摊道:“就是今天下午我们从江东门回京这段路上,老百姓把他的囚车围了个水泄不通,塞了不知多少只板鸭腊鸡进去,不然我们也不会来的这么晚。”
“是啊父皇,老六没撒谎。”太子也附和道:“儿臣也很震惊,老百姓对老四怎么会那么追捧,不知多少人在那顶礼膜拜。”“怎么会这样呢?”朱元璋皱眉问道,他相信太子不会骗自己,但这也太费解了:“那个声名狼藉的家伙,怎么会这么受欢迎呢?”
“以儿臣之见,是百姓在用这种方式替他鸣不平。”朱桢便答道:“他们只知道四哥是生擒元主,饮马瀚海,封狼居胥的英雄,不知道他抗命的严重性,所以见他被关进囚车里,非但不会鄙夷他,都替他感到不平。”
“儿臣一看这样下去不行啊,非但起不到警示作用,反而会有损父皇和朝廷的威望。”朱桢便一脸忠诚道:“所以当机立断,走海路回南京,不能再给四哥露脸的机会了!”
“原来如此。”太子捧哏道:“百姓糊涂啊!”
“……”朱元璋直接给哥俩整的哑口无言,他感觉他们在忽悠自己,却又不好反驳。再说大过年的,他也不想拆穿这俩货,便哼一声道:“还不是那篇祭文闹的?你把老四写的那么风光,老百姓能不迷糊吗?”
“儿臣只是阐述了事实啊。”朱桢便正色道:“儿臣以为让老天爷知道,是父皇的儿子亲手抓住了元朝的末代皇帝,比什么都重要!”
“……”这话朱元璋更没法反驳了。因为没有比这更能象征,大明代元乃天命所归的了。
好半天,朱元璋才一挥手,说了声:“坐下开席吧。”
“谢父皇!”朱桢忙深深一揖,然后挨着太子坐下。
两人面无表情的交换下眼神,搞定!
老六这番说辞,不光替他自己开脱,更给老四树立了民心所向的英雄形象。而且还高明的拍了老贼的马屁,搔到了老贼的痒处,让老贼可以顺理成章、心甘情愿的从轻处罚老四。
果然,朱老板虽然一开始还板着个脸,但几杯酒下肚,脸上就有了笑模样,跟老婆孩子在那自吹自擂起来。
“咱今年这一仗打的实在太漂亮了!干干净净,彻彻底底,起码打出了五十年的太平!”
“咱最得意的就是,居然北元的皇帝俘虏了,等把他押来京城,咱要让他给咱跳个草原舞。也算替挫宋出口窝囊气了……”
“哈哈,饮马瀚海,封狼居胥,天德没做到的事,咱儿子做到了!”朱元璋得意的摇头晃脑道:“不过他也不亏,毕竟那还是他女婿嘛!”
这就叫酒不醉人人自醉,虽然朱老板是海量,但紧绷了一年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放松。可以好好回味一下胜利的果实,真是格外醉人啊。
朱标朱桢哥几个也放下心来,都知道老四稳了……
老六便高兴的一边跟母后拉呱,一边跟母妃拼酒,还不忘抽空和王润儿眉来眼去,聊解相思。
这戎马倥偬的一年,总算是画上了个美满的句号。
第一三六八章 封赏
转过天来就是洪武二十年了。
这个正月里,朱桢终于可以好好歇一歇,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放松一下疲惫不堪的身心了。
遗憾的是,他家老二老三还小,妙清和刘璃不敢带着他们长途跋涉,所以到现在还没见着面。不过朱桢已经跟老贼咬死了,等大军一到京城,立马就放自己回云南。
这回他是铁了心啥也不管了,朱元璋也不好意思再给他派活了。他终于可以像一个普通男人那样,每天陪陪老婆带带孩子,进宫跟母后唠嗑,陪母妃喝酒。然后再去大哥家里蹭顿饭。回去路过大宗正寺时,给四哥送个饭,过得简单而充实。
好日子总是飞快,转眼就到了正月底,蓝玉和秦王晋王终于率领大军回到了南京城。
大军班师那天,朱老板亲自到城外迎接他的无敌之师,并亲手解掉了蓝玉身上的战袍,蓝玉又再次率众将向皇帝叩首行礼,山呼万岁。
然后便是已经举行过多次的献俘大典,之前皆已备述,无需赘言。
献俘大典的最后,太监宣读了朱老板对有功将士的封赏——
“晋征虏大将军、魏国公、太傅徐达为太师,加禄两千石,准许回京荣养。”
“晋左副将军、颍国公、太子太傅傅友德为太保,改铁券、许爵位世袭罔替,加禄两千石。”
“晋右副将军、永昌侯、太子少保蓝玉为梁国公,太子太傅,食禄五千石。”
“晋定远侯王弼为定国公,太子少傅,食禄四千石。”
“晋武定侯郭英为营国公,太子少保,食禄四千石……”
一下子封了三个公爵,虽然都不是世袭罔替,但也足以看出朱老板有多高兴了。
其余众侯爵也皆有加封,不必细表。对于普通军士,朱老板更是不吝赏赐,现在国家也富裕了,所以这次给出的恩赏和抚恤,又创了记录。
从军至大宁者,即完全比照南征将士的标准给予赏赐抚恤;从征至捕鱼儿海者,可以获得两倍的恩赏抚恤;从征至狼居胥山者,赏赐和抚恤甚至高达三倍。
就连从征的民夫也得到半数的赏赐,可谓皆大欢喜。
仅这一波大撒币,朱老板就付出了钞四千万贯,布六百万匹,要不是某个吃的是骆驼肉,挤的是金银的双开门殿下给力,他就是想付也付不起……从去年开始,总理海政衙门就正式向朝廷上缴利税了,朱老板一下子多了每年两千万两白银的进项,花钱才能如此豪横。
除了赏赐有功之臣外,朱老板还册封脱古思帖木儿为安乐王,纳哈出封海西侯,观童封顺义伯,其余人等也各有封赏,无需赘述。
朱元璋又携太子一同至太庙,向祖先报喜,最后在奉天殿设庆功宴,款待一众功臣。
这庆功宴起先还好,有朱老板和太子镇着,哪个也不敢造次,全都规规矩矩的坐那,酒也不敢多喝,话也不敢多说。
朱元璋也知道,这些年过来自己和大臣间已经是越来越远了,强行融入他们也不好看,便叫上李善长、汤和、周德兴道:“咱们这帮老东西在这里,他们也不自在,还是回乾清宫另开一桌,让他们放开了喝吧。”
“这最后一杯,咱敬全体北伐将士!”他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对蓝玉笑道:“梁国公,你来做个代表喝了这一杯。”
“是!”蓝玉兴奋的起身,噔噔噔跑到朱元璋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接过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哈哈哈,好!今天敞开了喝!”朱元璋高兴的拍着他的肩膀道:“今天咱让所有的言官都回避了,你们只管喝个尽兴,不要怕失态!”
说完便带着几个老兄弟离席。
“臣等恭送皇上。”众臣子也赶紧跟着离席。
“你们不用动,让太子送咱回去就行。”朱元璋摆摆手,示意众人留步,顺势把太子也拉走了。
在臣子心中,这位常务副皇帝的威严也不亚于他这个正皇帝。
皇帝和太子一走,金殿中的声浪一下就起来了。
众勋贵大臣纷纷离席,开始找人敬酒拼酒。三位新晋的公爷,尤其是风头出尽的蓝玉自然成为众人竞相追捧的焦点,你一杯我一杯,轮着敬他这位新鲜出炉的梁国公,蓝玉也来者不拒,不知不觉便喝得面红耳赤,放浪形骸起来。
便见他在景川侯曹震、鹤寿侯张翼、舳舻侯朱寿等人的围拢下,旁若无人的自吹自擂,金殿中这么嘈杂,还能远远听到他的声音。
这时,平凉侯费聚也过来向他敬酒,祝贺他荣升国公。
“这有什么好祝贺的?”蓝玉却粗声粗气道:“捕鱼儿海一战……嗝……功劳五百年来数第一,给我个世袭罔替的国公也不为过,却只得了个一世公,真没劲儿!”
众人闻言脸色一变,连忙咳嗽个不停,示意他少说为妙。
蓝玉却也不知是上了头,还是憋太久,对旁人的警告置若罔闻,依然自顾自的大声抱怨道:“我知道皇上是怨我没看住老四,可是老子她娘的压根就不知道,他混进我军中了!不然我他娘的把他拴在裤腰带上,拉屎睡觉都不带解开的。”
好多人听了脸色发白,不由自主远离了这个口无遮拦的酒疯子,但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有那些跟老四有宿怨的,比如费聚、陆仲亨之流,全都大笑起来,夸蓝玉说得好。
朱桢哥几个坐在殿角一桌,本打算安安静静喝几杯也闪人,却不想看到了这出活剧。
“这个蓝玉,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朱桢骂一声。
“又来了……”老三一拍脑门刚要头疼,忽然又笑道:“才想起来,我已经不是监军了。”
“怎么,他一路上给你添了不少堵?”朱桢轻声问道。
“何止是添堵,简直是要了我的老命。”朱棡压低声音道:“就跟你说两件事,一个是他差点强暴了脱古思帖木儿的妃子。幸亏我派人时刻盯着他,这才没有酿成大错。后来脱古思帖木儿又送了八个美女给他,他这才不再觊觎人家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