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荣忙点头。
耽罗港码头上。
“恭迎王爷!”沈六娘率众跪迎朱桢。
“哈哈哈。”朱桢大笑着从舷梯上下来:“都平身吧。六娘还是风华绝代啊。”
“王爷就会取笑为臣,我都三十多的人了,人老珠黄了。”沈六娘掩口轻笑,风情万种。
“咱俩站在一起,别人肯定以为我是你哥。”朱桢摸着自己粗糙的面孔,笑道:“现在我都不好意思叫你姊姊了。”
“王爷那是被塞外风沙吹成这样的,将养半年就恢复了。”沈六娘笑着安慰他道。
朱桢又跟她身后的几人打过招呼,其中几人是海政衙门和太仆寺派驻于此的官员,还有三个则是当地的土著。
虽然十年没来,他还是准确的叫出了他们的名字,一个是高铁他爹,耽罗土著首领高平英。另一个是昔日的牧胡首领阿勒图,还有一个则是当初给他们当翻译的郑闻。
当初就是他们三个人做主归顺了大明,朱老板又将耽罗岛赐给老六做领地,他们便成了楚海滇王府的属官。
眼下三人头戴乌纱,身披官袍,脚踏朝靴,仪表堂堂、气度不凡,跟当年野人似的落魄样简直判若云泥。
对王爷还能记住他们,三人都感激涕零,郑闻激动道:“我等卑鄙小人居然还劳王爷挂念,真是罪过。”
“你们都是本王手下的官,本王不记得你们,不就是个糊涂蛋了吗?”朱桢大笑着打趣道。
高平英赶忙拍马屁道:“王爷真是英明无比,明鉴万里!”
“哈哈哈!”朱桢没想到他来了这么一句,不禁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记得当初你是一句汉语都不会说。”
“我们现在是王爷的子民,肯定得努力学着说汉语,写汉字的。”那阿勒图也陪笑道。
“好好,要的就是这股劲儿。”朱桢赞许道:“这次你们养马有功,本王也一并为你们请功了!”
“多谢王爷!”众人登时欣喜万状。
“请王爷移驾总管府。”这时沈六娘柔声道:“臣等略备薄酒,欲为王爷一行接风,不知可乎?”
“可,当然可。”朱桢点头笑道:“来了耽罗岛,就全听六娘安排。”
“王爷太给为臣面子了。”沈六娘便欣喜地拉开车门,恭请王爷上车。
其余人等也各自上车,浩浩荡荡往耽罗城去了。
待大人物们都走了,码头的桔槔才将那三辆囚车徐徐吊上岸来,然后由亲兵侍卫推着往耽罗城而去。
沈六娘就是心细,早就命人在道路两旁设置了道幛围幕,不让闲杂人等窥视老六的王驾,当然也是为了保全老四的颜面了。
第一三五七章 燕王的倔强
耽罗总管府。
正厅中大开筵宴,酒肉海鲜齐备,还有窈窕白皙的高丽女子,在翩翩起舞。
沈六娘提着食盒来到安静的后院,经过严格的检查后,终于可以接近并排停在院中的三辆囚车。
“哟,你这个地主不在前面待客,跑来这里探监吗?”朱棣盘腿坐在囚车里,朝沈六娘笑道。
“六王爷吩咐给王爷送饭,奴家怎么能让别人来呢。”沈六娘轻叹一声道:“苦了王爷了。”
“不苦,俺自找的。”朱棣笑道:“就是连累了他俩。”
“没事,我俩是自愿的。”张玉和平安异口同声。
“三位真是豁达,这样都能谈笑自若。”沈六娘钦佩一句,举着食盒问那守在一旁的卫兵道:“能打开车门吗?”
“门没锁。”卫兵便道。
“啊?”沈六娘一愣,就见朱棣三人都推开了囚车的门。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老六从来就没上过锁,是本王自己不出去的。”朱棣嘿嘿一笑。
“王爷不出去,我们只能陪着。”平安和张玉苦笑道。
“王爷这是跟谁置气呢?”她赶紧走到车旁,将最上层的食盒送了进去。然后又把另外两盒送给平安和张玉。
女人对情绪的感知就是敏锐,一下子就戳到了老四的心坎上。他可不就是在跟他爹置气嘛。父皇要把我槛送回京,好啊,那我就吃喝拉撒都在囚车里,打死不下车……
当然朱棣绝对不会承认,他便笑道:“置气,置什么气?俺这是严格遵守圣旨。老六已经为我担了老大的关系,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王爷还真是兄弟情深啊。”沈六娘也很知趣的顺着他说道。又变戏法似的捧出一坛酒道:“岛上自己烧的高粱酒,也就是勉强能喝,王爷和两位将军凑合着暖暖身子吧。”
“哈哈,能让你六娘说能喝的酒,那绝对差不了。”朱棣高兴的搓着手道:“倒上倒上。”
沈六娘便给他斟了一碗酒,朱棣端起来一尝,不禁大赞道:“俺就说吧,又纯又辣,真他娘的过瘾!”
两人一尝也是赞不绝口,都觉得这是几年来,喝过最好喝的酒。
“喜欢就多喝点。”沈六娘高兴道:“走的时候再给你们捎上几百坛,自己酿的酒就有这个好处——管够。”
“几百坛?”朱棣吃惊问道:“你们酿了多少啊?岛上的需求这么大吗?”
“岛上的那些牧民庶族,可喝不着这么好的酒。”沈六娘答道:“这是卖给高丽那帮王公大臣的。”
“卖给那帮穷馊的干啥?”朱棣对高丽最大的印象,就是穷。那小盘子小碗的,他喵的国宴标准都吃不饱。“卖给江南的狗大户才能赚大钱吧?”
“王爷说得是。”沈六娘笑笑道:“不过我们卖酒给他们,不是为了钱。”
“不是为了钱,难道还是为了草?”朱棣笑道。
“王爷还真说着了,就是为了草。但不是普通的草,而是牧草。”沈六娘正经答道:“我们卖酒给他们,他们用紫苜蓿和黑麦草换。”
“这样啊。”朱棣恍然道:“俺就说以你沈六娘的生意经,不至于此。”
“岛上的牧草不够用吗,还得让别人帮你们种?”张玉好奇问道,他在草原那么多年,从没听说牧草还需要买的。
“原先是够用的,但后来我们按照王爷的指示,从游牧改成了固定放牧,这样同样的草场,可以多养活好几倍的牲口。”沈六娘答道:“但这样一来,不仅需要的人手成倍增加,牧草也不够用了。人好说,这些年源源不断有犯人流放过来,足够用了。但牧草的话,这地只有一层,想多种也种不出来,我就跟李成桂、郑梦周商量着,让他们帮忙种牧草,我们可以用粮食和别的他们需要的东西换。”
“一开始他们还换粮食来着,结果发现我们岛上的耽罗烧好喝之后,就只要这一样了。”沈六娘接着道:“反正我们是没差,而且用酒换牧草更划算。”
“真他妈的反动。”朱桢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后院,啐一口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王爷说得是。高丽多山地少,人稠缺粮,这帮王公却不买粮食只要酒,确实是不管老百姓死活。”沈六娘忙轻声道:“所以每年都有大量的高丽百姓逃到岛上来,我们能收留都收留了。不过岛上现在人口已经超过十万了,实在力有不逮了。”
“没事,多的人你给我往云南送,那边缺人。”朱桢把手一挥。
“好嘞。”沈六娘高兴的应一声。
“我可算明白为啥岛上一年能出来那么多牲口了。”朱棣对老六道:“这么好的法子,干嘛不在大宁推广?”
“谁给他们种牧草去?”朱桢摇头道:“传统放牧就挺好。”
“是啊王爷,牧草虽然说是草,但也得正经打理,而且还侵占耕地……”沈六娘也道。言外之意国内可不能这么搞,不然苦的都是自己百姓。
“明白了。”朱棣一点就透道:“那就只能苦一苦高丽百姓,骂名让阿桂来背吧。”
“没事,他本来就已经被高丽人骂成曹操了。”沈六娘掩口笑道。
两人陪着老四用过牢饭,准备离开时,沈六娘才轻声禀报道:“王爷,你那个干儿子求见。”
“哦,你说我们家阿桂呀。”朱桢毫不意外道:“他消息挺灵通啊。”
“他在岛上有联络官,所以第一时间就知道王爷要驾到了。”沈六娘答道:“就赶紧往这赶,估计明天就到。”
“行,本王也好些年没见我的好大儿了,那就等等他。”朱桢答应了,然后笑问道:“你跟他挺熟了吗?”
“五十好几的人了,管我叫姑姑,好恶心啊。”沈六娘掉了一地鸡皮疙瘩道:“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
“哈哈哈,这不怪他。”朱桢不禁大笑道:“本王当初给他写信说,你是我的干姊姊,他当然得管你叫姑姑了。”
“王爷还挺护犊子。”沈六娘莞尔。
第一三五八章 好大儿
第二天,思父心切的李成桂就赶到了耽罗岛。
与他同来的还有高丽右布政使金涛,按察使郑梦周,以及刚上任的都指挥使冯诚。
冯诚在云南吃了败仗,被朱老板降为千户,在军前戴罪立功。后来定边之战是他英勇杀敌,算是洗刷了耻辱。
不过话说回来,在百战百胜的大明军中,有了战败的污点,一般就甭指望再有出头之日了。
但冯诚是宋国公的公子,自然属于不一般的情况,所以这才没两年,就又当上指挥使了。当然冯胜也不好做的太过,所以让儿子到这犄角旮旯里来升迁,以免招惹物议,被言官弹劾。
“阿爸!”
李成桂不愧是武将出身,下船之后便一路冲进了总管衙门,经过搜身后,直接滑跪到朱桢面前,抱着他的腿便哭起来:“十年相隔两茫茫,可想死孩儿了!”
“……”许是多年没要饭,朱桢的脸皮有些变薄了,竟感到有些羞耻:“好好,爹也想你,快起来吧。”
“是。”李成桂哽咽着起身,满眼孺慕之情的望着朱桢。“阿爸雄姿英发,风采更胜往昔。”
一旁的沈六娘看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心说这不废话吗,十年前王爷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儿啊,你怎么老了这么多?”朱桢则有些吃惊的看着李成桂。十年不见,他从一个正值壮年的猛男,变成了须发花白的老者。
“唉,别提了。”李成桂叹气道:“心力交瘁,不光累,还整天挨王上骂,被同僚整,能不老吗?”
“哦,王禑这是长大了,敢欺负我儿了?”朱桢脑海中的高丽王,还是当年那个小孩子。
“是,王上已经弱冠了。”李成桂苦笑一声道:“这些年脾气愈发暴躁,还听信一些人的谗言,觉得孩儿要篡国,所以处处针对我。”说着他泪眼汪汪的看向朱桢道:“阿爸可得为儿臣做主啊。”
“你刚才说被同僚整,指的是金涛还是郑梦周?”朱桢看一眼刚刚走到大门口的那几位,低声问道。
“是郑梦周。”李成桂赶忙答道:“金涛哥跟孩儿一样忠于大明,我们志同道合。”
“哦?你是说郑梦周不忠于大明咯?”朱桢幽幽问道。
“……”李成桂回头看一眼走到近前的郑梦周,咬牙点头道:“是。”
“好,看为父怎么给你出气。”朱桢便淡淡道。
听得沈六娘忍不住的想吐槽,喂喂,要不要这么宠啊?是不是出来太久想儿子了?
“臣等拜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千岁!”这时,金涛、郑梦周、冯诚等人来到李成桂身边,跪地问安。
“都平身吧。”朱桢微微颔首,扫一眼众人便不悦道:“高丽王怎么没来?”
“啊这……”郑梦周等人一阵错愕,心说原来刚才李成桂先来一步,不是想爹了,而是想给他干爹喂炮药啊。
虽然“王不见王”很正常,但朱桢是天朝亲王,而且是仅次于太子的三亲王。高丽王只是个郡王,显然还不够格跟朱桢玩回避,按说是要前来拜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