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放心,有半点闪失,末将提头来见!”邱福一抱拳,朗声应道。
“你的脑袋可没有这些黄册值钱。”朱棣淡淡道:“所以留在自己脖子上,好好看守他们!”
“明白!”邱福神情一凛。
“殿下放心。”王弼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忙主动道:“末将也会亲率本部兵马,在布政司外戒备的。”
……
哥俩又去章江门外,视察了明日运送黄册的官船。
按说走陆路更加保险,但为了能赶在年前向上天献礼,朱元璋特旨命他们走水路。
为确保万无一失,太子还调了市舶船队来执行这次运输任务。
韩宜可和廖定国也都跟船前来,在码头恭迎二位殿下。
“准备的怎么样了?”燕王沉声问道。
“回殿下。”韩宜可忙回禀道:“整支护送船队都是年初新下水的,船况最好的十条船。”
“所有的水手和官兵,也全都是最可靠、最精干的老兵。”廖定国接茬道:“而且到时候十条船都会上箱子,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哪一条船上是真的黄册。”
“嗯。”朱棣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道:“走水路最大的隐患,就是水。”
“殿下放心。”廖定国道:“所有的船都有水密舱,就算进水,也不会沉没。至少绝对能撑到靠岸。”
“而且所有的箱子,都会做好防潮防水处理,然后存放在艉楼顶层的舱室中。”韩宜可这个海上贸易的大管家,拥有丰富的防水手段。上万匹绸缎都能远涉重洋,完好无损的一船送去海外。
把几十口箱子保持干燥送到南京,完全是小菜一碟。
“好。”燕王点点头,又亲自登船巡视了一番,看到用来存放册簿的顶楼舱室中,都已经准备好了吸水的木炭,并贴上了防火的瓦片。
总之自己能想到的,人家都想到了,自己没想到的,人家也想到了。实在无可挑剔了,这才结束了视察,跟老六返回行辕。
韩宜可跟廖定国,恭送两位殿下离开码头。
“哪个不开眼的敢打咱们的主意?”廖定国终于忍不住嘟囔一声:“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吗?快赶上皇上出行了。”
“你当两位殿下只是因为小心吗?”韩宜可却摇摇头,给这粗汉扫盲道:“不是,这是为了表示郑重。”
“郑重?那些黄册那么重要吗?”廖定国不解问道。
“重要?在大明朝就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韩宜可正色道:
“黄册,载大明家家户籍田产。有了它,朝廷才能准确掌握全国的赋税徭役,知道自己可以动用多大的人力物力,以及这些人力物力由何处而来。由此,九州万方才真正置于国家的掌控之下,实乃亿万载无疆之根本也!”
“原来如此。”廖定国虽然听不太懂,但大受震撼。
第五五零章 等你
哥俩今日出来轻装简行,没有仪仗没有乘车,只有二十余骑护卫左右。
回行辕途中,路过都司衙门时,朱桢忽然勒住马缰道:“四哥你先回去,我有点事儿。”
“干啥?”老四问道。
“借茅房。”老六便捂着肚子道。
“两步就到家了,非得隔壁老王家的茅房?”老四促狭道,知道这小子打的什么鬼主意。
“四哥,看破不说破。”老六讪讪道。
“好吧,你慢慢去借吧。”老四哈哈一笑,看在他和那王家小姐,眼看就要分开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哎,那你先回,我去也。”老六便纵身跳下马,朝着都司衙门走去。
胡显赶忙头前开路,让都司衙门的人统统回避。
……
老六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后衙的月亮门前。
“进了这个门,便是王弼的后宅了。”胡显小声提醒道:“要不要微臣先去通禀一声?”
“不必。”朱桢却摇摇头,径直进了月亮门。看门的是王弼的亲兵,自然认识他,赶忙跪了一地。
老六看都不看他们,来到正厅前,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声喊道:“润儿妹妹,本王来跟你告别了!”
……
王润儿正在绣房中对着个香囊掉泪,她娘从旁安慰道:“闺女你哭啥啊,又不是再见不着面了。”
“谁知道还能不能再见着?”王润儿抽泣道:“谁知道过几年,他还记不记得女儿?”
“唉,傻丫头,跟娘当年一个样。”杨氏无奈的摸了摸女儿的青丝,又一阵着恼道:“你爹那死老头子也真是的,管杀不管填!”
原本王润儿打算让父亲带自己去道个别。
可刚才王弼让人捎话回来,说自己有重要差事,今天就不回来了。
王润儿哪好意思自己上门,何况现在燕王也住在行辕中,可把她愁的直掉泪。
就在她愁肠百结之际,忽听到前头响起老六的炸雷般的声音:“润儿妹妹,本王来跟你告别了!”
得亏杨氏乃将门虎女,不然非得给这一声吓掉了魂不成。
“他来了,他来了!”王润儿却惊喜的一下子站起来,丢下老娘往外跑。
人到门口,又忽然站住,转身跑了回来。
杨氏心说还算像话,知道得先问问母亲能不能出去见他。
杨氏正待板下脸,想说:‘来的虽然是亲王,可进了咱们家,也得按规矩来。’
却见闺女一把抓起床上的香囊,然后又带着风跑出去了。
只留杨氏一人,独自在风中凌乱。
……
朱桢喊了两声,正在喊第三声时,就见王润儿从里头快步出来,粉面微红、微微轻喘。
她理一下略有散乱的鬓发,按住小鹿乱撞的胸口,惊喜的看着朱桢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刚好路过,想着今天你爹有差事,明早就没法带你去给我当教练了。”朱桢便笑道:“就进来跟你道个别。”
“使不得,使不得。”王润儿受宠若惊的摇摇头。“应该是我去拜别的。”
“咱俩之间有什么使不得?”朱桢含笑看着这个陪自己晨练半年的少女,还像初见时那样,无一处不顺眼,看到她就感觉很安心。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提高声调道:“再说每次都是你去见我,本王怎么也得过来见见你,才算公平。”
“殿下……”王润儿鼻头一酸,赶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次却是感动的想哭。虽然她爹一直说,为了一辈子的幸福,主动一点没什么好丢人的。而且她自己也这么想。
但是她也知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肯定少不了有人在背后乱嚼舌头根,说他爹卖女求荣,说她不知羞耻,人家楚王根本没看上她,是她自己往上硬贴之类的。
现在楚王这一来,一切谣言不攻自破了,流言也就没有杀伤力了……
说什么,说什么?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到你这妖怪来反对?
……
两人便在后宅小花园中,窃窃私语说起了体己话。
杨氏和家里的几个婆子,趴在门缝上往外看。离得这么远,自然是一句也听不见。
“多冷的天啊!咋不进来说话呢?”王润儿的奶妈嘟囔道:“可别冻坏了姑爷。”
“什么姑爷,别瞎说!”杨氏整个人都飘了,她虽然也是支持润儿的,但没见着殿下之前,还是很难放下心的。
“八字还没一撇呢!”她拖着长腔道。
“就是就是,还没来拜见过丈母娘呢。”她当年的陪嫁丫鬟,现在的管家婆子也笑道。
几个老婆子便嗤嗤笑成一团。换做平日,杨氏肯定要呵斥,但今天她是愿意她们说的再过分点儿。
好让全家全衙门,尤其是隔壁那几家好嚼舌根的知道,是楚王殿下喜欢她家闺女!
羡慕嫉妒恨去吧!
……
凉亭中,王润儿细细叮嘱楚王道:“回京之后,一定要坚持锻炼。之前运动量这么大,一停下来很快就胖回去的。”
却又怅然若失的轻叹一声。“其实,我还挺喜欢殿下原先那样的。”
“是吧?”朱桢也觉得挺可惜,减掉的那可都是自己的血肉啊。
他捏了捏自己的腰,没有捏到熟悉的救生圈,不禁惋惜道:“本王也觉得挺可惜的,只是太胖容易生病,还是瘦点好。”
这年代没有胰岛素、降压药和降脂药,三高了还是挺麻烦的。
“这样啊。”王润儿一听马上坚决起来:“那殿下一定要好好锻炼,千万不要停下。”
“哎,我尽量吧。”老六就很有信心,相信靠自己肯定坚持不下来。
“殿下……”王润儿知道,他这么说肯定要黄。
“要是还能像之前那样,每天都有你陪着,我肯定能坚持下来。”朱桢便叹气道。
“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王润儿又泫然欲泣。
朱桢见铺垫到位了,便提议道:“要不这样吧,我想办法把你爹调回京去,这样你不就跟着回去了?”
“真的?”王润儿止住哭,抬头看向他。
朱桢便笑着伸出小拇指道:“不信咱俩拉钩。”
“我当然是信你的。”王润儿声如蚊蚋,却还是强忍着羞意,伸出白皙的手指,与他的小指钩在一起。
腊月里,手指冰凉冰凉,王润儿却面似火烧,赶忙触电般的收回了手指。
他本打算趁势拉住润儿小手的。可惜练过的就是不一样,动作太快了,根本抓不住。
王润儿仿佛也被刚才那一下亲密接触,耗尽了勇气。她将香囊塞到老六手里,便受惊小鹿似的,倏地跑掉了。
“等你。”朱桢却清清楚楚听到,她在自己耳边,留下了最后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