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清冷的目光直射蓝玉道:“你要是不服,可以向皇上弹劾我这个副将军,但是军法不可破,今天这人,我杀定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
蓝玉气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双手攥在刀柄上,恨不得直接砍了他!
但终究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蓝玉狠狠的朝地上啐一口。“咱们走着瞧!”
说完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第四二九章 中秋家宴
金陵八月,丹桂飘香,西征军的捷报,也传到了南京城。
此役,征西将军邓愈、副将军沐英,率军深入吐蕃腹地,追杀北元豫王、吐蕃赞普何素南普至昆仑山深处,最终斩首万人,俘虏五万,获马、牛、羊二十余万匹。
大捷之后,西域各国献土归降,大明开辟疆土数千里。乌斯藏都指挥使班竹儿藏卜,率各法王亲至河州劳军。
终明之世,吐蕃乌斯藏各部再也没有反叛过……
朱元璋见到捷报后,降旨嘉奖邓愈,赐红蟒暖袍一件,玉带一围。其余将士则要等着班师之后,由兵部叙功封赏了。
然后朱元璋命陕西镇守宋晟,暂时移镇河州,对降服的吐蕃各部编户齐民,分散安置。征西将军邓愈则率大军回京献俘。
……
但私底下更让朱老板高兴的是他儿子,又有优异的表现。
恰逢中秋家宴,他便跟天下所有老父亲一样,在宴席上吹嘘起自家老二的功绩。
“不光邓愈,文英的信里也说,老二天赋异禀,别人在昆仑山里气都喘不上来,他还能满山遍野抓藏狐!”朱老板得意洋洋道:“不愧是咱的种,当年咱也是体力过人,连续行军三天三夜不带打盹的,到了战场还能立即打仗!”
“好汉不提当年勇,说儿子怎么成自夸了?”马皇后无语道。
“咱也不是自夸,老二不是遗传了咱这双铁脚板,他能在别人都趴下的时候,还带着斥候到处侦查?他不是遗传了咱这双千里眼,他能发现吐蕃人的影子?”朱老板的自夸已经到了一定的境界,夸儿子的同时也夸自己,互不冲突不可分割。
“明明是靠了五哥给二哥配的高反药,和我捣鼓出来的望远镜……”老六不忿的嘟囔道。
“少说两句吧,当心中秋夜还挨揍。”特意从凤阳赶回来过节的四哥劝道。
“是,四哥,我修闭口禅。”老六对四哥始终保持着发自内心的尊敬。
“话说回来,二哥这回真露脸啊。”朱棣满眼羡慕道:“远征万里,横跨昆仑,千辛万苦之后,大获全胜!心里想必快意极了!”
“你不一样吗?”老三取笑他道:“历时两年,横跨二京,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有了结果,心里想必快意极了?”
“哼!”老四白一眼老三,今天心情好,大过节的,不跟他一般见识。
他为啥心情好呢?因为他两口子搬去凤阳后,燕王妃的肚子居然终于有了动静!随行的太医已经确定了,王妃确实是怀孕了……
老四回京除了过节,更重要的目的,是向父皇母后报喜。
“不愧是你。”老三却很贱,老四越不跟他吵他就越撩拨。“能把老婆怀孕这种再平常不过的事当成喜报,禀报父皇母后报喜。佩服佩服,真让人佩服。”
“你!”老四腾地火气上涌,低声吼道:“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知道我要上这个孩子有多难吗?我连和了血的泥巴我都吃过!”
“呕……”老三差点听吐了,竖起大拇指甘拜下风。
“四哥真厉害!”老六的赞如期而至。不愧是能食大便的燕王殿下,食谱就是宽广无垠……
“唉,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个交代了。”老四总体还是很开心的,美滋滋的喝一杯酒道:“这半年可憋死我了,本王要大干一场!”
“是字面意思吗?”晋王笑道:“金莲院上新了,就是咱们从高丽带回来的那批,已经让六娘调教好了。欢迎燕王殿下莅临指导。”
趁着太子离席撒尿,哥几个又开始胡说八道。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王妃还有身孕,我怎么能在外面乱来?我还是人吗!”老四义正言辞的拒绝。
“可以挂账哦。”老三笑道。
“唉,其实偶尔放松一下,只听小曲儿,也不算对不起王妃……”老四就改主意了。
“燕王殿下,本宫敬你一杯。”哥几个正说话间,达定妃端着杯酒凑过来。
“定妃娘娘折煞我了。”老四赶忙客气道。
“哎,老七老八都跟着你,在凤阳练本事。你也正经是他们半个老师了。”达定妃掩口笑道:“还劳殿下多多费心,多多担待。”
“费心无所谓,这是当哥哥应该的。”燕王迟疑一下道:“担待的话,能担待的起我自会担待,担待不起的,娘娘莫怪。”
“哦?”达定妃听他话里有话,神情一紧问道:“两个贼种又闯什么祸了?”
心说怪不得他们不回来过节,原来是怕挨揍。
“我已经禀明父皇了,娘娘问父皇就是。”燕王略有些尴尬道。
“不管什么事,你这个当哥哥的不能替他们瞒一瞒吗?”达定妃不由自主拉下了脸。
“该瞒的我自然会瞒。”燕王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冷冷丢下一句,便不再理她。言外之意,不该瞒的自然不会瞒。
“哼,你们就是对我儿子有偏见!”达定妃气呼呼的转身回去了。
……
“那俩小子干啥了?”达定妃一走,老三便问道。
“凭什么告诉你?”老四没好气。
“四哥,说说吧,我也很好奇。”这时老六笑道。
“好。”老四便从善如流道:“唉,那俩货简直是变态。父皇接受前年的教训,怕小孩子出危险,没让他们隐姓埋名,让他们直接以亲王的身份练兵。”
“我艹,不是说所有兄弟都要来一遍吗?为什么只有我们隐姓埋名,还要当农民下地?”老三闻言不忿道。
“还要卖艺,当游方郎中,甚至沿街要饭……”老五补充道。
修闭口禅的老六点点头,真是言者伤心,闻者落泪啊。
“还不是因为你们那年玩的太大,”太子解手回来,坐下笑道:“父皇不敢了呗。”
“那他们又玩出什么新花样,连四哥都忍不了了?”老六好奇问道。
“唉,他们管的军户中,有丈夫阵亡的寡妇,也有死了老婆的光棍。”老四郁闷道:“被他们强行凑对成亲,弄得人家家里都炸了锅!”
‘好吧……’老六不禁暗叹,老朱家果然不养闲人啊。
朱老板的儿子可以不活,但不能没活儿……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老四无语道:“因为军户中寡妇太多,光棍不够用,他们就用小孩凑数。给七八岁的孩子找个四十多的媳妇儿,实在太不像话了!”
第四三零章 打虎亲兄弟
中秋家宴后,哥几个转移到春和宫,接着喝第二场。
但跟往常嘻嘻哈哈的场面不同,这回的气氛有些严肃。
“你们有什么事吗,怎么一个个都绷着个脸?”刚回京的老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有个事儿,”太子点点头,沉吟一下道:“你今年忙于传宗接代,很多事情没接触过,先让老三给你讲讲吧。”
“好。”朱木冈便清清嗓子,对一脸迷茫的老四正色道:“简单说,我们太子党,和胡党杠上了!”
“太子党?”老四一脸不解。
“就是坚决支持大哥,跟胡惟庸一党斗到底的仁人志士!”老六指着众兄弟,一脸自豪道:“打虎亲兄弟,最核心的就是我们几个!”
“可是,”老四依然不解的问道:“大哥都代父皇上朝理政了?胡惟庸何德何能跟大哥斗?一道旨意罢了他的官就是。”
“一是父皇不许。”太子苦笑一声,亲自解释道:“二是胡惟庸不只是当朝宰相,他还是淮西勋贵、江浙财团、海上势力的代言人。父皇说要让我学一学,如何与权臣相处,为兄也只好勉为其难,跟他斗一斗了。”
“……”老四沉吟片刻,他虽然看上去和老二是一挂的,但心思细腻,且极有政治头脑。很快便对朝局有了概念——
显然,父皇隐居幕后,将太子推出来替他理政。那之前已经很尖锐的君相矛盾,自然就转移为太子与胡惟庸之间的矛盾。
父皇这下是乐得轻松了,可大哥就坐了蜡了。
太子虽然深孚人望,是众望所归的下任皇帝,但他终究还不是皇帝。更不是一手缔造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所以大哥给到大臣的压力,跟父皇完全不是一个等量级的。
而且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的仁慈,总会被人误以为好欺负。
自然,原本在父皇高压之下,一直不敢蹦跶的那些人,忍不住就要蹦跶了。
原本不敢说的话,现在敢说了;原本不敢做的事,现在敢做了。大哥自然压力巨大,不得不打起精神跟他们斗……
“说吧,大哥,需要我干什么?!”想清楚原委,老四马上拍着胸脯道:“就是让我提刀杀了姓胡的也不在话下!”
“哈哈,那倒不必。”太子不禁失笑道:“父皇说的是,让我好好跟他斗一斗,没说让我们灭了他。这里头的区别你品,你细品。”
“明白了,斗而不破嘛。”老四点头道。
“聪明,我家四弟悟性就是高。”太子高兴的与他干一杯,淡淡道:
“父皇有父皇的考虑,他老人家可能觉得,现在还不是拿下胡惟庸的时候。所谓‘天威莫测’,概莫如是。我们做儿子的,也只能按照他老人家画下的道道,螺狮壳里做道场了。”
“大哥受委屈了。”老四听得不好受道。
“其实一开始,我也很不理解,甚至有些怨气。”太子搁下酒杯,轻叹一声道:
“觉得父皇命我日临群臣,处理政务,却不给我撤换大臣的权利。结果让我陷入重围,堂堂太子不得不与大臣亲自纠缠。自古储君以养望为要,哪有这样提前下场的?”
“就是就是。”哥几个一齐点头,替大哥鸣不平,还有人小声嘟囔什么‘老贼就爱瞎几把搞……’
“但后来我想清楚了,父皇应该是以史为鉴,怕我重蹈元顺帝太子的覆辙。”太子轻笑一声,眉宇间的阴云散尽道:“父皇对我们一片苦心,做儿子的不能不细细体会。”
元顺帝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北元皇帝爱猷识理达腊,当初也是临朝听政,同样面临权臣孛罗帖木儿的挑战。
他便以孛罗帖木儿握兵跋扈以及藏匿‘逆臣’为由,粗暴的削去其兵权。谁知孛罗帖木儿亦以‘清君侧’为名发兵大都,谋易太子。
结果太子两度兵败,只能连夜逃出京城,要不是后来元顺帝也失国北逃,他不可能再有当上皇帝的机会了……
……
“我认为,父皇是把胡惟庸,当成磨砺我的试金石,”朱标低声道:“他老人家能掌控局面的时候,把我锻炼出来,将来就不会有顺帝之虞了。”
“有道理。”兄弟们纷纷点头,就连老六也不敢说老贼是杞人忧天。毕竟历朝历代都会经历二代危机——
那帮桀骜不驯的开国功臣,其实全靠开国皇帝的个人威望压制。但开国皇帝总会老去,皇权总要交接。第二代皇帝能不能继续压制住,这帮愈发目中无人的叔叔伯伯?就成了事关社稷存亡的最大危机。
抗不过去就是秦隋,只有扛过去才有可能成为汉唐。
太子身为大明开国储君,自然也要经历此番危机。而朱元璋的诸般安排,其实根本目的就是想帮他和大明,顺利度过将来的二代危机。
想通了这一点,也就豁然开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