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前提是别战死了。
云瑾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冒这种险,只要中规中矩的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就已经很好了。
冒险的事情一般都是家族的开拓者要做的事情,就像云初在西域,在辽东的举动,就像薛仁贵在辽东,在西域的举动。
二代不需要,冒险死战才能得到的好处,他们的父辈可以帮他们轻易的获得。
所以,中规中矩的二代才是一个好二代。
很明显,纨绔营里的子弟们受到的教育都差不多,没有人冒险突进,哪怕是眼看着前方有一个敌军校尉啥的,也不肯脱离重骑兵的保护,去杀掉那个校尉啥的人来换取军功。
哪怕是平日里看起来最暴躁的程虎也不肯。
皮逻阁终于组织起一批弓箭手,开始向这边射箭,羽箭击打在重骑兵的铠甲上叮叮当当的乱响,这个时候,越是靠近重骑兵的步卒,受箭雨影响就越小,那些高大的战马,以及强壮的重骑兵们就像是一堵墙,可以有效的遮蔽箭雨。
距离太远,手雷够不到弓箭手,好在这里是坡地,将手雷的引线拉长之后再丢出去,圆咕隆咚的手雷落地之后,再滚一阵子,也就基本上够到弓箭手了。
眼看着手雷在弓箭手群中炸响,为首的重骑兵回头看了率先投掷手雷的云瑾,点点头,这才继续向前挤压白蛮兵。
眼看着自家的人马不断地开始上城墙了,且没有遭遇任何抵抗,其余三面城墙上也传来乌蛮人特有的嚎叫声,查黑就果断地带着剩余的乌蛮人亡命的向东门外的那一片坡地跑。
虽然进入石城里面会有拿不完的金银财宝跟美人,查黑还是愿意在这个时候去帮助云瑾他们跟白蛮人作战。
他觉得只要自己能在坡地那边帮助到云瑾,不论石城里面有多少好处,他最后一定会拿到最大的一份。
因此上,他在前往东边坡地的路上,不断地收拢想要进城的乌蛮人,要求他们转道向东,不听话的直接一砍刀砍死。
石城已经进入了破城的惯有程序,那就是烧杀抢掠!
紫琪阿果站在内城的城头上,瞅着那些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跑的爨人,眼泪忍不住就再一次落下来,那些人根本就无路可逃,东西南北到处都是狂暴的乌蛮人,此时此刻,他们连人都是算不上的,只要看到活物,就习惯性的举刀。
紫琪阿果与石宝拯救了一个又一个妇孺,为此,他们甚至带着石宝寨不多的一些人跟乌蛮人火并……
没有战死在城墙上的石宝寨好汉,被乌蛮人砍死了好几个。
杨春风端着一杯酒,一边喝一边数掉进这口井里的人数,开始掉进来的都摔死了,他们在下落的路上看到了悠闲喝酒的杨春风极度的诧异,所以,摔死在这口干涸井底下的时候,表情也非常的奇怪。
等掉下来将近十五六个人之后,后面掉进来的就不容易被摔死了,商队的伙计们也就伸出手,把这些没有被摔死的人拖进横向的巷道里,算是真正的活下来了。
云氏商队以后还要在石城继续做生意呢,口碑可不能坏了。
两百丈的长坡,云瑾他们随着重骑兵整整走了一个时辰,云瑾看到战马的腿已经开始颤抖,汗水涔涔而下了,就越众而出,带着纨绔营的人开始向前攻击前进,为重骑兵们争取换马的时间。
他们并没有跟近在咫尺的白蛮兵短兵交接,相反,开始密集的投掷手雷,此时此刻,白蛮兵已经被重骑兵们挤压到了坡底。
人挤人,人压人的正好是手雷发挥最大效能的时候。
“轰轰轰……”
虽然坡底很挤,这一轮手雷的爆炸,依旧给云瑾他们腾出来了老大一片空地,此时,云瑾从自己的背上解下一个四四方方的背包,这个背包上用麻绳困扎的结结实实,他们将这个背包压在膝盖底下,就开始用弩弓继续压制一直想要冲过来的白蛮兵。
重骑兵的辅兵们正在给新送上来的战马更换马甲,而重骑兵们则躺在满是血污的泥地里掀开面甲大口地喘着气。
更有辅兵们掀开他们甲胄的下摆努力的朝他们胯下扇风,水壶扣在重骑兵们的嘴巴上,不用担心他们会呛着,此时此刻,鏖战了整整一个时辰的重骑兵们可以一口气喝光一壶水。
只有这一队重骑兵首领何兆坐在地上冷眼旁观云瑾他们这群人的战斗,当他发现云瑾他们的攻势成功遏制了白蛮兵的进攻之后,就没有在第一时间下令,重骑兵们重新上马。
能多休息一刻,一会,重骑兵们的进攻就能多一分威力。
白蛮兵出发时候的那片山林已经彻底的燃烧起来,火势蔓延的很快,就连左右两边的山岭也开始燃烧了,这一下,彻底没有了退路的白蛮兵,顶着密集的弩箭,嘶吼着再次冲杀了过来。
云瑾放下手中的弓弩,从膝盖下的麻布包里扯出一条引线,朝不远处的温欢他们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也在干着同样的事情,就掏出火折子摇晃一下,将身体藏在盾牌后边,等待一起往外丢这些火药包。
查看到这一幕的何兆眼皮子抖动几下,就起身往战马耳朵里塞耳朵塞子,其余辅兵见状也纷纷做了同样的事情。
云瑾将长矛从盾牌上方的孔洞里插出去,透过孔洞查看白蛮人的动向。
皮逻阁眼看对面的唐人做好了防御准备,就从队伍后方来到了最前面,他看的很清楚,对方的重骑兵已经换马完毕了,如果自己这一击还不能攻破唐人的防御,等待自己的一定是被重骑兵踩成肉泥的下场。
云瑾抓起火药包,眼睛却盯着越来越近的白蛮人,火药包也是他们这群人手中威力最大的武器,如果这一击还不能将这些白蛮人的意志弄奔溃掉,剩下的,真的只有苦战这一条路了。
眼看着敌人距离防线只剩下十步的距离了,云瑾就大喊一声,率先将手中点燃的火药包丢了出去,自己则抓住长矛,等候与白蛮兵新一轮的碰撞。
查黑带着人从坡顶跑下来的时候,被眼前遍地尸骸的场面吓了一跳,他知道主上他们人不多,绝对不会超过一千人,但是,现在,仅仅是这道坡地上的尸骸,就不下三千。
第五十一章 不该乱改的火药包
云瑾丢八斤重的火药包,一般能丢到二十六七米左右,这一次居高临下且顺风的情况下,火药包飞到了三十米开外的地方。
纨绔营的家伙们也基本上能丢到二十米开外。像李承修,程家兄弟这些臂力强大的家伙们一般能丢到更远的地方。
云瑾双手举着盾牌,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爆炸气浪。
至于那些即将与他碰撞的白蛮人,云瑾选择无视,已经有长矛刺在了云瑾的盾牌上,他顺势后退,且尽量的让这个白蛮人战士顶在他的身前。
就在云瑾张开嘴巴大喊的时候,天地好像失去了颜色,还失去了声音,云瑾的身体被盾牌带着向后飞了起来,就像是被秋风吹落的一片叶子。
即便是掉在地上,云瑾又被大地的颤抖震的胸口发闷,好不容易才站起来,身体又被别处吹来的气浪摔倒在地。
大地不断地颤抖,云瑾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粒在铁锅中蹦跳的豆子,有那么一瞬间,云瑾甚至认为自己快要死了。
他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用这种没脑子的战术,丢火药包这种事情,应该交给投石机的。
他不是没有试验过,觉得二十米这个距离还算安全,但是,这一次是一口气丢出去了上百个火药包,而爆炸威力这种事情是会叠加的。
更何况火药包爆炸的时间不尽相同,很多火药包偏离了预定的爆炸位置,也就是因为自己面前层层叠叠的都是人,这才没有让火药包在他们这边炸响。
爆炸声至少持续了一分钟,而这一分钟在云瑾看来跟一辈子一般漫长。
等他单膝跪倒在地的时候,全身筋骨都像是被震颤的大地给抖松了一般酸软无力。
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无数金花闪烁,云瑾呆滞的看着硝烟弥漫的地方,脑子似乎失去了运转的能力,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的运转——完了,阿耶会打死我。
幸好,天上开始下雨了,只不过,这雨水为啥是红的?
云瑾抬起被血雨染红的手放到眼前看了一下,转头看到温欢倒在地上正在猛烈的抽搐,本能驱使他向温欢那边跑过去,才抱起温欢的脑袋,温欢就惊恐的钻进他的怀里,云瑾抱着温欢的头跪在地上,死死的保护着他,不让血雨落在他的身上。
李承修看样子是在大喊大叫,狄光嗣抱着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程龙像一个傻子一般站在血雨中张开双手似乎在大笑。
血雨落了片刻就不落了,天上开始往下掉各种人体组织……
查黑脑袋上挂着一串肠子一样的东西,懵懂的从地上抬起脑袋,紧接着就有一只脚落在他的眼前,这只脚很完整,脚背上的汗毛都看的清清楚楚。
火药爆炸之后,战场上一片安宁。
温欢将脑袋从云瑾的怀里探出来,流着鼻涕干笑道:“我刚才假装害怕呢。”
云瑾的耳朵依旧在嗡嗡嗡的作响,温欢的话是他读唇语读出来的。
于是,云瑾就站起身,开始认真的观察战场。
战事从火药包爆炸的那一刻其实已经结束了,被炸死的人已经死了,被冲击波冲死的人也死了,侥幸活下来的人,全部蜷缩在坡底挤成一团,武器丢了一地,看样子已经没啥战斗力了。
皮逻阁掀翻身上的尸体,扶着横刀站了起来,他的状况比云瑾还要糟糕,口鼻都在向外流血,估计巨大的冲击波已经伤害到了他的脑干,没办法掌握平衡,即便是杵着横刀,他依旧站不稳当,不断地向右侧倾倒。
战场上还有很多正在疯狂呕吐的人,不论是唐人,还是白蛮人都有呕吐的,像醉汉一般跌跌撞撞在战场上乱走的人也有很多。
查黑胆战心惊的凑到云瑾身边,就听云瑾道:“打扫战场。”
听到云瑾的命令,查黑的胆量一下子就回来了,高叫一声,就带着战战兢兢的乌蛮人开始满世界的抓白蛮兵。
云瑾不断地掏耳朵,听力依旧没有回复,脑袋里就像是装了一个巨大的蜂巢。
温欢就坐在他的身边傻笑,不一会,狄光嗣也凑过来,将身体靠在云瑾的背上,双目无神的瞅着天上还没有散尽的硝烟。
李承修过来张张嘴,云瑾看过口型之后,眼泪就忍不住的流淌下来,此战,纨绔营战损四十七人。
他张张嘴,很想说应该还有更好的办法的,可惜,他说不出最好的办法。
用乌蛮人对付爨人还是可行的,用他们对付白蛮人基本上属于白给,流寇跟正规军作战,只要正规军还有规矩,流寇就没有办法战胜官兵。
这一点,在跟父亲学习兵法课的时候,父亲说的很清楚。
而步卒跟着重骑兵作战的规矩更多,这些规矩绝对不是一群森林里的野人能在短时间里掌握的,如果将天下最强大的重骑兵跟流寇一起使用的话,不论胜败,回去之后,云瑾觉得阿耶一定会杀了他。
就在云瑾还在为战死的四十七个兄弟哀嚎的时候,程虎那张圆脸就凑过来了,冲着云瑾举起了手,将五个手指伸的老长。
“五十个!老子帐下积攒奴酋首级五十颗!”
尽管云瑾还在悲痛中,可是,程虎上报的战功他还是不肯相信的,因为不可能。
等程虎将手指向前方的时候,云瑾算是知晓了五十颗首级的军功哪里来的,就在此刻,纨绔营的纨绔们,远比他云瑾先从悲伤,震撼中清醒过来,他们正在前方努力的积攒军功中。
所谓的积攒军功的法子,便是让那些乌蛮人搀扶着他们,再让乌蛮人将那些被炸的半死不活的白蛮人抬过来,最后让乌蛮人抓着他的手腕,一刀子下去,一个军功首级就到手了。
纨绔们很有志气,不是自己亲手获得的军功他们不要。
何兆穿着八十斤重的暗红色铠甲哗啦哗啦的走过来,单手捏住云瑾的下巴,就把酒壶怼到他的嘴巴里,辛辣的杀毒药灌进嘴巴,一条火线就从喉咙直通到胃里。
或许痛苦从脑袋转移到了胃里,云瑾的耳鸣症状终于减轻了一些,立刻抓住何兆的手道:“将军,能否不要跟家父提及火药包的事情?”
何兆摇头道:“你觉得我有这个胆量吗?”
云瑾道:“算了,这顿打看来是逃不掉了。”
何兆笑道:“八百破万敌的大胜仗,回到家里还要被惩罚吗?”
云瑾懒懒的摇摇头道:“我家与旁人不同,只看过程,不管结果……”
何兆道:“按理说八斤重的火药包有十丈的安全距离,这在军中是允许的,就算世子丢出去的火药包有些不足十丈,也应该是不碍事的,而且,此地为坡地,十丈距离的高低相差了一丈有余,足以抵消一部分的爆炸冲击。
为何世子丢出去的火药包似乎爆炸的更加猛烈一些?”
云瑾瞅着何兆道:“不能说。”
何兆道:“新式火药?”
云瑾摇头道:“将军别问了,此乃军事机要。”
何兆瞅着狼藉的战场幽幽的道:“是末将孟浪了。”
温欢站起身对何兆道:“该知道的都知道,将军之所以不知道不过是职级不够罢了,不过呢,经历了这一战,将军的职级应该就够了。
我们之所以知晓,是因为这东西本就是我们搞出来的。”
何兆点点头,第一次开始认真的打量这几个年轻人。
来之前,何兆是不服气的,他总觉得大帅派重骑来石城,多少有些公器私用的感觉,现在,这种感觉已经烟消云散了。
云瑾,温欢,狄光嗣,李承修此时已经没有多少精力去考虑何兆的心头所想,他们也不在乎,此人虽然是一员猛将,但是,谁又不是猛将呢?
这个时候,查黑的重要性就立刻表现出来了,别人忙着抓俘虏,只有查黑带着一群人去弄来不少的长矛跟藤甲,用这两样东西做成一个个的爬犁,让云瑾他们一群人坐上去,再找一个乌蛮人拖着一头,将他们分别拖上这道足足有两百丈的长坡。
狄光嗣不敢摇晃脑袋,只要动一下,他就觉得自己的脑壳跟脑浆子已经分离开了,动一下不但晕,还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