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从她成长的环境就能看出来,她这样做是很有道理的,因为,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基本上没遇过什么好人。
在满是恶人,恶意的环境里长大,自然诞生出类似荀子对人性的结论——性本恶!
唐人对于道的追求是近乎苛刻的,不管你追求的是什么样的道,都愿意为自己的道殉葬。
在李治眼中,云初追求的就是类似商鞅一样的富国强兵之道,只不过,云初充分的吸取了商鞅的教训,不仅仅跟他这个当朝皇帝搞好关系,还主动为皇朝培养下一代君主。
唯有如此,他在长安施行的道,才能延续下去,不至于像商鞅一样在秦孝公死后,立刻就被秦惠王诬陷谋反,死后还被五牛分尸,身死道消。
有那么一阵子,李治甚至觉得自己便是云初的知己,这个世上,或许唯有他才明白云初为何会对高官厚禄不屑一顾。
越是这样想,云初的形象在他眼中就变得更加辉煌。
现如今,大唐威加海内外,王朝已经走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即便是他这个皇帝也应为再无参照物可供他参考的时候,云初的陡然出现,对于李治来说,多少有一点宿命的意思。
“你盯着他就是了,但是呢,不要去试图影响他做事,只要是做事,不论好坏,都不要去干涉他,在治理一道上,大唐没有比他更加高明的人了,包括,你我。
就算是错的,也要包容,他如今走在所有人最前面探路呢,一时失手掉进陷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是大唐为了前路,必须付出的代价。”
李治思考了良久之后,才对武媚嘱咐了一番。
武媚有些羞恼的道:“他要是谋反呢?”
李治撇撇嘴道:“长安城里有半数的十六卫人马,长安城连城墙都拆了,长安城里有为数多达千人的百骑司密探,长安城里还住着我大唐六成以上的名臣宿将,更不要说长安城里的官员都是朕亲自派遣的……所以啊,在云初没有将他的马槊指向你我之前,别相信什么谋反之类的屁话。
如果他云初能在这种环境下起兵谋反,朕只能说,大唐早就人心尽失了。”
武媚叹口气道:“太宗皇帝写给陛下的《帝范》中说的很清楚,信任不尽。”
李治烦躁的挥挥手道:“那是因为太宗皇帝时期,周边全是强敌,现在,你给朕找出来一个能称得上字号的敌人出来,朕这就派遣大军剿灭他。
当然,朕越是信任云初,那么,朕必定会对他监视的更加严格,这样对朕好,也是在对他好,再过十年,再回头看他。”
武媚道:“虞修容的车马编练进中军,随陛下的銮驾同行吧。”
李治惊愕的瞅着武媚道:“你儿子如今还在云初军中,你闺女还在云初军中,你要拿虞氏做质子吗?”
武媚咬着牙道:“总要握住点什么。”
李治闻言拂袖而去……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武媚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危机感,还是说,他没有把话说清楚?
巨熊倒是一言不发,显得乖巧可爱,亦步亦趋的跟在李治身后,扭动着肥硕的屁股李治去那里,它就跟着走到那里。
黄河到濮阳这一带之后就不再结冰了,水量虽然不如夏秋时节,却也有三里宽,河水流淌平缓,清澈的如同一汪流淌的青色玉液。
濮阳的天气暖和,最冷的时候也很少结冰,由于皇帝要从濮阳进入曹州,本地官民正在夜以继日的打造黄河浮桥,好让皇帝的銮驾通过。
天气暖和,这里的竹子就长的比较青翠一些,不过,巨熊好像并不是很喜欢这里的竹子,李治咬一口濮阳官府献上来竹笋,觉得有些苦,就吐掉了。
揣摩一下巨熊的肚子,发现有些瘪,李治就吩咐宦官从洛阳多运送一些青竹,以及竹笋过来。
巨熊虽然贪吃,但是呢,它还是离不开竹子的。
许敬宗听闻皇帝竟然用快马从洛阳往濮阳运送竹子,第一时间,就命东宫专门用来打听宫中消息的宦官去打听一下皇帝跟皇后是否起了冲突。
不长时间,许敬宗就从宦官口中得知,皇帝与皇后今天在一起说了很多的话,起因是太子送回来的长孙延的人头,以及冰凌案结案的消息。
至于皇帝,皇后谈了一些什么不得而知,但是,谈话结束之后,皇帝是阴沉着脸离开的,在皇帝离开之后,皇后也同样阴沉着脸回到了行在的寝宫。
而后,皇帝带着巨熊去吃竹子,结果巨熊似乎不喜欢吃濮阳官府敬献的竹子,然后,就有了派快马向濮阳运送竹子的旨意。
许敬宗闻言后,一对长长的寿眉就皱在了一起。
一头巨熊每日的食料竹子,竹笋需要六十斤之多,皇帝宁愿惹来御史言官的弹劾,也要耗费巨资,以及大量人力千里迢迢的运送竹子,真的只是为了满足巨熊的口腹之欲吗?
只有皇帝跟皇后起了争执,惹怒了皇帝,皇帝才会不顾一切的对巨熊好。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不像话,但是,许敬宗果断地认为,便是如此!皇帝,皇后起了纠纷,这个时候太子李弘必须回来,经过仔细考虑之后,再决定是顺从皇帝,还是安慰皇后,总之,要从利益最大的角度出发才成。
对宦官道:“给太子去消息,请太子脱离云初的大军,轻骑赶回濮阳。”
云初大军抵达汴州之后,这座城实际上已经显得有气无力的,不仅仅是城池没有什么生气,就连城里的百姓们也显得病恹恹的没什么力气。
市面上基本看不到多少货物在售卖,店铺活计们也没有什么精神,坐在店铺里有气无力的打着哈欠。
皇帝在汴州停留了足足二十三天,在这二十三天中,随行的文武百官以及家眷们,几乎把这座城里能买的东西都买走了。
尤其是在听说有贼人准备制造凌汛水淹汴州城之后,那些达官贵人们更是如同蝗虫一般,几乎搬空了汴州城。
现如今,汴州城里物价腾贵,尤其是米粮所属,更是有价无市。
李思吃饭的时候一边吃一边笑,偶尔还会发出瘆人的傻笑。
云初喝口汤漱漱口,再把汤水咽下去之后,就对李思道:“一斗麦子十二个钱!”
正在喝汤的李思一阵剧烈的呛咳,嘴巴里的汤一点没糟蹋的全吐在狄光嗣的身上了。
好不容易止住呛咳,李思很想跟师父说这样卖粮食赚不到什么钱,却发现师父面容严肃,只好哀叹一声道:“好的。”
第一百五十章 云初教子
皇帝东巡对地方上来说其实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不论是哪一个州府一夜之间就进来十几万人都是非常要命的一个事情。
大唐州府的物产并不丰富,就像百姓之家过日子一样都是量入为出小心算计着才能继续活下去,一年到头在风调雨顺的日子里才能勉强糊口,现在,家里突然多出一倍的人口出来,这是要难死当家主妇的模样。
当然,皇帝东巡之初,就把地方上原本要上缴的赋税钱粮都留在了本地,用来支应皇帝东巡路过本地的耗费。
如果,皇帝在本地仅仅是路过还好,官府只需要黄土垫道,清水撒街就好了,可惜,皇帝在汴州驻跸了足足二十三天。
在这二十三天中,地方官员们不但要经历一次八十级地震般的官场震动,地方上的富户们也因为莫名其妙陷入各种政治斗争死无葬身之地,这个时候,再要求他们满足皇帝,勋贵,大臣以及军队的供应,实在是太难了。
仅仅是这一次地方官府垫进去的耗费,十年以内,汴州地方官府的府库里,休想有一星半点的积存。
不要说地方府库这一次被皇帝带着一群勋贵文武大臣们折腾了一个精光,就连百姓家里的鸡啊,猪啊,羊啊,狗啥的也被这群人吃了一个精光,也就是大唐严厉禁止宰杀耕牛,否则他们连百姓家里的牛都想吃。
即便是这样,在厚利的驱使下,汴州城附近的百姓家里,还是跌死了好多头牛。
所以,汴州城里的百姓,商家手里不缺钱,但是,粮食没了。
也不是没有粮食,汴州大都督府是军州,身为军州,自然有一个非常大的府库,可惜,军州府库里的东西只能供军队使用,没有大战,轻易不会开启,就算汴州地方发生大规模灾荒,军州库房也不会打开,地方越乱,情势越是危急,军州库房就守卫的越是严密。
李思手里有粮食,自从她敏锐的发现,洛阳城,长安城才是大唐粮食最便宜的地方之后,她就传令回长安,洛阳发动一切能发动的力量开始向东方运粮食。
说来可笑,这些粮食原本就来自于山东河北,现在再被李思运到山东,河北,天知道这笔帐到底是怎么算的,总之,参与运输粮食的好像都有利可图。
至于谁才是那个倒霉催的倒霉鬼,李思一般不考虑。
她不考虑,云初是一定要考虑的。
他觉得,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钱都能赚的,有些钱赚了之后对子孙的消化道不利。
自觉委屈的李思抬头看着云初道:“那些有钱人明明知道咱们手里有粮食,为何还要在本地购买粮食,而不是直接跟我们买?”
云初看一眼李思道:“你以为呢。”
李思怒气冲冲地道:“他们是故意的,就是想着把地方上的粮食都买走,宁可把钱给地方上,也不让我们赚钱。”
云初又看一眼云瑾,云瑾道:“孩儿以为有人在针对思思。”
云初面无表情地道:“谁在针对李思?”
云瑾毫不掩饰的道:“皇后。”
“为啥?”
“因为李思手里的粮食太多了。”
“为啥皇后不直接从李思手里拿粮食?”
云瑾苦着脸道:“这我就想不通了。”
云初又把目光落在温欢的脸上,温欢小声道:“皇后手里的钱太多了,借给了李思一部分,她还需要把另一部分花出去,她的钱变成了物资,物资被她买光了,李思手里的钱就只能贷给合作社的百姓,不能用作它途。”
云初嗯了一声继续看狄光嗣。
狄光嗣吞咽一口口水道:“我觉得是皇帝,皇后在试探我们,看看我们手里握有大量的粮食,到底会以国家百姓为重,还是更加注重私利。”
听完四个孩子的话,云初依旧面无表情,旁边的温柔跟狄仁杰却显得非常激动,还一脸感激的看着云初。
他们两个也没有想到,四个孩子居然有这样的见识,虽然并不全对,可是,四个孩子通过七拼八凑之后,把事情的本来面目还原了一个七七八八。
“伸出手来!”
云初却显得很不满意。
四个小的心虚的对视一眼,就闭着眼睛,畏畏缩缩的把左手伸出来。
云初铁掌一般的手,就在四个孩子的手上依次拍了过去,啪啪啪啪,四声响动过后,四个小的一起惨叫起来,尤其以李思的叫声最大。
于是,云初又拍了李思一巴掌。
“这一次就放过你们,以后,要是还敢把英公说的话分成四截子拿来应付考校,就没有这么容易蒙混过关了。”
等云初教训完毕,恍然大悟的温柔跟狄仁杰就恶狠狠的看着自家的儿子,恨不得再冲上去揍一顿。
痛的跳脚的李思叫唤的更大声了,还一边叫唤,一边往军帐外边溜达,于此同时,被自家老爹恶狠狠的眼神看的胆子发毛的温欢跟狄光嗣也跟着向外溜达。
只有云瑾留在最后一脸刚强模样的准备为三个同伴舍命断后呢。
云初三人眼看着李思跑了,温欢跑了,狄光嗣跑了,三人就把目光落在云瑾身上。
温柔笑吟吟地道:“为何不跑?”
云瑾耷拉着脑袋道:“我要是跟着跑了,我们四个一个都跑不掉,父亲,孩儿错了,请父亲责罚。”
云初怒极反笑道:“看样子,你这是准备一个人抗了?”
云瑾道:“主意是思思出的,孩儿没有反对,就是错了。”
狄仁杰笑吟吟地道:“现在他们三个都跑了,逃避了惩罚,你一个受四份罪,不觉得冤枉吗?”
云瑾摇摇头道:“不冤枉,我有错。”
温柔笑眯眯的道:“你现在要是学李思那样惨叫,今天这一顿罚就算过去了。”
云瑾坚决的摇头道:“我不叫,伯父是想把他们三个引回来,我不叫。”
说罢,还用双手捂住嘴巴,一脸的视死如归模样。
狄仁杰瞅着军帐门口愤懑的道:“他们三个要是不回来,这顿罚才是真正的逃不掉。”
话音刚落,三张惨白的小脸就出现在军帐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