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下来,陛下的夹袋里已经有了五百余合格的低阶官员,看样子,这些人,就是为今日做的储备。”
云初执拗的把糖罐子拿走了,拍拍手道:“我们啥都不知道,只知道将陛下交代下来的事情做到极致。”
温柔噗嗤一声笑道:“我们这样的忠臣,理应得到千古传颂才好。”
狄仁杰不屑的道:“不就是打算消极怠工,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云初撇撇嘴道:“你知道个屁啊。”
狄仁杰怒道:“屁?我还真不知道,不如就请你放一个与众不同的出来让我见识一下。”
温柔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看狄仁杰,对云初道:“你打算精雕细琢出一个样板规则出来?”
云初点点头道:“这件事的风险太大了,就像我们刚才说的,偃师县不算啥,郑州不算啥,我们兄弟咬咬牙,就算是汴州也能吞下去,问题是一旦进入山东,河北地,我们要面对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一旦弄失败了,我们兄弟很可能会被陛下当成替罪羊被丢出去,平息民怨。
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事情,我们岂不是亏大了?”
狄仁杰想了一下道:“你打算引谁入坑?”
云初叹口气道:“李敬玄吧,这个人最近总想着立下一些盖世功勋,想要侵吞李义府倒霉后留下来的权力空白地带,如此勇猛精进的人,应该能完成陛下的嘱托。”
狄仁杰又沉默了片刻道:“如果成功了,成功的起始是我们,如果失败了,罪魁祸首就是李敬玄这个无能之辈是吧?
就算陛下准备丢替罪羔羊的时候,李敬玄的脑袋不大不小的正合适。
毕竟,我们在开始的时候干的很好。”
温柔从糖罐子里取出一块糖放嘴里道:“我们好像还欠人家李敬玄一个人情,正好还给他。”
云初嫌弃的看着嘴里塞着糖块的温柔拍拍手道:“那就安排下去吧,反正薛长风他们就在偃师县,先把情况摸清楚,一旦陛下真的要我们出手,就开始在偃师县先精雕细琢出一个可以套用的模板出来。”
温柔起身从糖罐子里抓了一块最大的冰糖走了,狄仁杰则干脆抱走了糖罐子,他们两人都需要喝点浓茶来提神,毕竟,一个要筹备一套可以通用的州县管理系统,一个要重新树立律法的威严,都需要殚精竭虑才成。
郑州下雪,虎牢关也就开始下雪了,开始只是一些细碎的毛毛雪落下来,晚上的时候,就变成鹅毛大雪了,不过,才入冬的原因,地温还高,雪片落地之后,就迅速地融化了,只有落在草木上的雪,才能得以保留。
李思完成了自己在郑州的所有目的,就连夜回来了,云初,虞修容不在她背后的时候,她总觉得心里头没有什么底气,而她的母后总让她觉得危险,这种感觉非常的浓烈,怎么说呢,她觉得自己就像母狮子脚下的小狮子,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母狮子踩死。
匆匆回来的李思,美美的吃了一大碗臊子面之后,顾不得剔除牙齿上的一片咸韭菜,就对同样抱着碗吃饭的云瑾道:“我给咱家赚了不少钱。”
云瑾抬头道:“要那么多的钱做什么,我听从偃师回来的掌柜们说,哪里有不少的流民,不如拿去救助他们算了。”
李思道:“不成,钱是我们的,我们以后可以吃山珍海味。”
云瑾道:“我们有饭吃,还是最好的臊子面,山珍海味也不过是填饱肚子而已,又不是没有吃过,还没有这碗臊子面好吃。
阿耶说钱就是拿来用的,不用就是一堆死物,执着于这些死物,你傻不傻啊。”
李思放下筷子道:“还有温欢,光嗣的钱呢。”
正在埋头吃饭的温欢听李思说到了自己,就很不耐烦的道:“快去吧那些穷鬼喂饱,免得让小爷看的心里不好受。”
李思随即满怀希望的看向更加投入的吃饭的狄光嗣。
狄光嗣把饭碗里最后一粒肉臊子送进嘴里,丢下饭碗道:“我觉得我以后会非常的有钱。”
李思听了他们三人的建议,多少有些舍不得,最后又问一声道:“三千七百多贯钱呢。”
三个小的,又一人装了一碗臊子面继续吃的投入,对李思满怀不舍的话竟然是充耳不闻。
李思绝望了,再也没有吃饭的心情了,喊一声败家子,就去找虞修容诉苦去了。
等李思走了,温欢就抬起头对云瑾道;“我阿耶说,牝鸡司晨会乱了家宅。”
云瑾毫不在意地道:“女人就是这样的。”
狄光嗣道:“我以后不娶公主。”
温欢随即重重的点头道:“我也不要。”
说罢,三人继续吃饭,至于李思提到的三千七百贯钱,对这三个少年来说,毫无影响力。
李思踩着厚厚的雪钻进了虞修容的房间,见崔瑶,崔氏,都在屋子里吃饭,淳于氏站在一边伺候,就上前抱着虞修容的胳膊道:“妈妈,美玉儿他们就是三个傻子。”
虞修容抬手用指甲从李思的牙齿上刮下一片韭菜叶子道:“他们本来就傻。”
听虞修容这样说,李思更觉的委屈,带着哭唧唧的腔调道:“我这一次好不容易在郑州赚了一些钱,足足三千七百贯呢,美玉儿一句话,就要我拿这笔钱去偃师县济贫,温欢,光嗣那两个傻子也不阻止,还帮着美玉儿说话。”
虞修容皱眉道:“济贫?还真是三个傻子,哪里有私人替国朝拯济灾民的,这样做不合适。”
李思闻言立刻眉开眼笑的抱着虞修容的一只胳膊道:“妈妈可以去骂他们三个傻蛋吗?”
虞修容道:“他们的心是好的,既然心是好的,你就要想办法成全他们的这一片好心。
告诉你啊,身为女子,宁舍无价宝,不弃有情郎。”
“啊?凭什么啊,钱是我们自己的,那些人没饭吃,是他们自己懒惰,关我们什么事情呢。”
崔瑶放下饭碗怒其不争的瞅着李思道:“数九寒天的日子里,那些人没有饭吃,没有暖和的衣衫穿,你出点钱就能让他们活命,有什么不可以的?”
李思在地上跳着脚道:“我岂不是太亏了?”
崔氏走过来抱着李思,在她额头点一下道:“济贫不一定就会吃亏哟!”
李思立刻安静下来,瞅着崔氏道:“嬷嬷,你说啥呢,济贫怎么可能会不吃亏?”
崔氏叹口气用热毛巾给李思净手,把她拉到桌子边上,递给她一碗饭道:“先吃饭,先吃饭,天大的事情都没有吃饭事大。”
李思抱着饭碗吃了两口面条,就发脾气不肯吃了,一双大眼睛不断地在虞修容,崔瑶,崔氏的身上转,最后把目光定在淳于氏身上。
前面三个人她不好逼问,淳于氏这里就毫无问题,随即问道:“你来说。”
淳于氏低着头道:“奴婢以为,殿下的三千七百贯钱此时用在偃师县正当其时。
此次前来,殿下带来了不少的药材,正好趁着偃师县纷乱的时候,低价从偃师县购置铺面,在这里经营一座药铺,医馆,有老神仙的名头在,殿下正好走一路开一路的药铺医馆,到时候不论是开粥棚子,还是救治无钱的病患,正好把名声打出去,以后生意一定兴隆。
二来呢,偃师县流民众多,一定会有很多很多人家卖儿卖女,卖妻子的,到时候,殿下不妨把这些孩子女人都买下来,咱们在长安的公主府马上就要落成了,那么大的一座宅邸,至今还没有几个人呢。
买下她们,可比在长安买奴仆便宜的太多了……
还有粮食,也可以拿去换好东西,换人,换地,总之,只要是有利可图换啥都成。
到时候啊,殿下花了三千七百贯钱,让那些流民得以活命,殿下这里也有好处,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思听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太下作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可偏私
“每逢灾变,就会有很多原本可以自食其力的百姓破家,原本可以养活一家人的田地,就会被有钱人用一点粮食换走,原本可以给一家人遮风避雨的房子,也会被有钱人拿走,原本被农人视作家人,性命的耕牛,也会被有钱人牵走,很多时候,有钱人连穷苦人家的看家狗都不会放过……
卖掉了土地,房子,耕牛,看家狗的穷人,肚子总是饿的,没有财产可卖的情况下,就开始卖儿卖女,卖妻子,啥都没有之后,就只能卖自己为有钱人家的奴仆……
有钱人想在太平日子里大发横财的机会不多,可是呢,每当有了很大的灾变的时候,乡野里就会出现无数的锦衣玉食的富豪。
这些人之所以成为富豪,并不是因为突然创造了一条新的财富之路,而是把很多原本可以自给自足的乡农们的财富贱价收取,等灾变过去之后,所有的东西恢复了原状之后,他们就很自然的变成了富豪……”
淳于氏是一个见识广博的女子,本身又是乡野间耕读传家的人家出来的女子。
她对于乡野百姓们的生活变化,知道的非常清楚。如今说出来之后,自然是鞭辟入里,发人深省。
李思抱着饭碗低头吃完了面条,仔细把自己弄干净之后,抬头看着虞修容道:“我以为做生意赚钱的方法是弄出美味的食物,做出暖和的棉被,修建漂亮的房子,弄出别人想不到,做不到的好东西,然后再高价卖出去……”
虞修容笑着抚摸着李思光洁的脸蛋道:“咱们家就是这样,你师傅常说不使人间造孽钱,你再咱家看到的生意,不论是杀毒药,还是棉被,晋昌坊大食堂,坊市改建,都是堂堂正正的好生意。
因此上,你在云氏的吃喝用度的花费都是干干净净的钱,你也是被妈妈从小用干净钱,干净粮食养育大的,没有一星半点的血腥气。
妈妈就想着用干净的钱粮养一个干净的小女娘,这样的孩子一定会得到上苍庇佑,一生都会平安喜乐。”
李思把脑袋从虞修容怀里抬起来,咬着一嘴的细牙道:“妈妈,我比那些乡野间的有钱人更有钱吧?”
虞修容道:“是啊,就算你手里的钱不够,你父皇,母后,太子哥哥这些年给你的钱粮,妈妈都替你收着呢,你当然比他们更加的有钱。”
李思朝虞修容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道:“我要是去了偃师,把那里所有的物资价格全部稳住,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崔瑶笑眯眯的道:“原本需要卖十亩地才能侥幸活命的人家,现在只需要卖出两亩就能度过灾荒,原本需要卖牛才能活命的人家,现在,卖掉一头驴子就够了……至于卖儿卖女的人家,或许只需要卖掉闺女就能度过灾荒。”
李思长出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下一场,我去偃师县。
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去见一个人。”
崔氏笑道:“要去见谁啊?”
李思掩着嘴巴笑道:“英公。”
虞修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给李思理一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拍拍她的后背道:“尊师重教,是云氏的美德,万万不可违背。”
李思重重的点点头就跑出去了。
崔瑶若有所思的对虞修容道:“云氏真的很尊师重道吗?”
虞修容道:“你在云氏都快成主人了,还说云氏不尊师重道?”
崔瑶撇撇嘴道:“我就是觉得君侯的老师李义府现在有些凄惨罢了。”
崔氏道:“李义府被关进大牢以后,君侯还打发人送去了棉被跟吃食。
还给了狱卒一些贿赂,希望他们对李义府好一些,不要虐待他。”
崔瑶冷笑道:“如果有一天我被下大狱了,不要给我送棉被,吃食,记得给我送一包最毒的毒药。”
虞修容抬手在崔瑶丰满的臀部掐了一把道:“好好的,发什么疯?”
淳于氏瞅着崔瑶被虞修容掐的胡乱跳弹,没有半分贵妇人的雍容,极为失礼,不知为何,她心中却有那么一丝丝的羡慕。
白雪落地,融化之后,一阵寒风吹来,又迅速的在大地表面结了一层薄冰。
刚刚从人群脱离出来的殷二虎跟薛长风咔嚓,咔嚓的踩破薄薄的冰壳,来到一棵几个人都抱不拢的老柳树后边避风。
薛长风羡慕的瞅着远去的人群对殷二虎道:“我喜欢这样无法无天的做事情。”
殷二虎道:“你休想。”
薛长风道:“如果你不跟着我的话,此时此地,我已经是一方豪雄。”
殷二虎道:“如果你真的这么干了,相信我,这个时候,你已经死掉了,而我正在到处寻找你的尸骨,想为你修建一座坟茔。”
“以你我兄弟之才,趁乱闯出一片天地出来不难。”
“很难,而且才举旗子反叛,下一刻就被人告密,然后被害死了。”
“你想事情的时候总是太丧气了。”
“从我被家人丢到乱葬岗上喂野狗的时候起,我就对乡野之民不再抱任何信任,到时候,因为几串钱被人家出卖,或者为了一些粮食被人家出卖,显得我们兄弟一点都不值钱,最后被官家千刀万剐的时候,会被一群一群的乡民们看热闹,你知道的,他们可喜欢看杀人了,人死的越是凄惨,他们就越是快活……而且,不论是杀你,还是杀我他们都欢喜,没区别。”
薛长风咂舌道:“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些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