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红马人立而起,两只蹄子踩踏在一个敌人的胸膛上,再把这个敌人踩踏在地上,昻嘶一声,竟然越过五六个举着木盾的靺鞨人,而云初此刻不用费太大的力气,马槊长达一尺半的锋利扁平矛头,就切下来了两颗人头。
胸口又中一箭,被甲胄挡住,云初也不再管,纵马冲开敌军,投掷出一柄短矛,将还要拉弓偷袭他的靺鞨将领刺于马下。
一时间,枣红马在敌军中左右奔突,马槊之下竟无一合之将。
唐人凶恶,靺鞨人本就心生畏惧,而煞神一般的钟馗一边吼叫,一边冲杀,杀的靺鞨人节节败退,钟馗杀的性起,一把扯掉害事的头盔,一颗丑陋,凶恶,毛茸茸的头颅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手中斩马刀闪电般的劈下来,斩断了敌将的长矛,顺便也斩开了敌将的上半截身子,敌将的身体自肩头向腰肋斜斜的裂开,钟馗还不肯罢休,回刀一提,敌将的人头就飞上了半空。
刚刚喷出来的血染了冲锋中的钟馗一头一脸,张嘴怒吼之时,就连牙齿都是血红的。
正在督促麾下奋勇向前的乞乞仲象正好看到了这一幕,随即大怒,催动战马就要与钟馗厮杀,却不防被部将扯住了战马缰绳,斜刺里跑了。
钟馗冲杀到大纛之下,不见了乞乞仲象,怒吼一声,挥刀斩断了大纛。
紧紧跟随在钟馗身后的不良人,也都是从血肉战场下来的府兵,见到这一状况,立刻高声叫道:“乞乞仲象死了,乞乞仲象死了……”
开始,只是几人吼叫,很快,齐齐仲象死了的消息就响彻了整个战场。
靺鞨人焦急的寻找大王的大纛,却怎么都看不见,一时人心惶惶,唐军趁机狂飙猛进。
狂怒的乞乞仲象一矛就把那个扯他马头的靺鞨部将刺死,正要呼喝部下随他去斩杀钟馗,却看到厮杀的如同血人一般的云初从左边向他冲了过来,他身后的定远将军旗号紧紧追随。
乞乞仲象放弃了斩杀钟馗的想法,而是带着五十个亲卫直奔云初而来。
云初也看到了乞乞仲象,并未上前应战,而是趁机砍杀周边的小卒,却也不远离乞乞仲象,只是在他周边打着圈子,枣红马似乎知晓主人的心思,不用云初控制,就在战场上跟乞乞仲象兜圈子。
眼看着自己的部下冲过来的越来越多,云初放下马槊,拿起弓箭,一连三箭射向乞乞仲象,然后收起弓箭,挺着马槊就向乞乞仲象杀了过来。
乞乞仲象避开了一支箭,仗着身着铁甲硬抗了两箭,却不防中箭之处痛彻心扉。
低头看过去,赫然发现两枝羽箭竟然穿透了甲胄,入肉两寸有余。
最难受的是伤口处痛不可当,就连呼吸都能让他浑身颤抖。
眼看着云初狞笑着从人群中杀过来,乞乞仲象勉强举起一只手,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浑身的力道全无。
虽然有亲兵死命的挡在云初马前,却被唐军全力攻击,顷刻间就死无全尸。
枣红马兴奋极了,仗着身强力壮将阻碍的前面的一匹马撞翻,然后,他就看到了乞乞仲象胯下的那一匹神骏的母马。
乞乞仲象浑身的精力都被用来抵御痛楚,眼看着云初已经到了眼前,他甚至能看到云初得意的咧开了嘴巴,一尺半长的马槊利刃割断了他的脖子,天地顿时旋转起来,而刚才还让他动弹不得的痛楚,潮水一般的消散,随即,天地一片黑暗。
云初用马槊在半空刺中了乞乞仲象的人头,大喊道:“乞乞仲象人头在此,谁敢与某家一战?”
随即,战场上就响起唐军山呼海啸一般的怒吼:“将军威武!”
李绩刚刚端起茶杯准备喝一口茶,忽然听到了唐军潮水般的延绵不绝的呐喊,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对正在看战场厮杀的,看的浑身发抖的贾春言道:“看到了什么?”
贾春言结结巴巴的道:“大唐将士正在向定远将军战旗下汇聚。”
李绩笑道:“回去禀报陛下,云初于乱军中阵斩靺鞨王乞乞仲象。”
贾春言哆嗦着道:“阵斩?”
李绩点点头道:“万军中取番王首级,乃上上选,军心大振,云初军势已成,接下来,将所向无敌。
至于什么探囊取物,什么所向无敌之类的话语,你是御史言官,这一方面比老夫强。
想必陛下也爱听,群臣们也爱听,百姓们也爱听,尽管去说就是了,还可以拉老夫出来当注脚。”
贾春言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真正的痛快啊,老夫为官三十载,万军中阵斩敌军主将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
李绩嗤的笑了一声,指指身边的诸位老将道:“这些人都是这般人物!”
高侃连忙道:“既然胜负已分,这时候就没有必要多损伤我大唐军人了。”
李绩道:“那就去吧,别放走一个。”
高侃领命而去。
云初,钟馗,温柔正在享受虎趟羊群的快感的时候,突然发现左边的山岭上竟然冒出唐军的旗帜,立刻勒住战马缰绳,对温柔道:“不追了,带上杨景,王钊兄弟,我们这就去靺鞨人的老巢。”
温柔也看到了更多的唐军从四面八方出现,打了一个哆嗦道:“必须如此。”
说完,就拉过一个亲兵吩咐几句,那个亲兵就纵马向盖牟飞奔。
云初则聚拢麾下众将道:“战场留给那些看热闹的,老子带你们去发财。”
原本厮杀的脑子都已经麻木的众将,晃晃脑袋,立刻就聪明起来了,纷纷聚拢还在追杀靺鞨人的部下,一顿鞭子把这些腰上挂满脑袋的傻大兵抽的回过神来。
听说将军要带着大家去发财,纷纷丢下挂在腰上的敌军首级,不要命的向将军身边聚拢。
等杨景,王家三兄弟带着上千的奴兵过来的时候,大军就在杨景,王家兄弟的率领下沿着一条并不宽阔的小路就追杀了下去。
这一刻,没有人觉得将军在大战之后还催促他们杀敌是一件不近人情的事情,相反,每一个人最害怕的就是这个时候将军脑子一抽,要带他们回去。
战场上有擅于养马的靺鞨人留下的好马,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卒,每个人都抢到一匹或者两匹战马之后,就紧紧地跟在将军身后,去发财。
靺鞨人能战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就算没有死光,一会也会死光,这个时候将军带着大家去攻打靺鞨人的老巢……这就是福利。
这种好事,也只有自家父母官才会带着大家,要是换别的贪心的将军,那里有他们这群小兵的份。
李绩走进臭气熏天的盖牟城的时候,他对熬煮金汁的味道没有任何的不适感。
事实上除过以贾春言为首的一群文官们各个烦恶欲呕之外,将军们反而觉得这种味道恨亲切,也觉得这才是战场该有的味道。
众人坐在已经被云初征用的原城主府大堂上,一边喝茶,一边谈笑的时候,云初这个主人却总是不来。
等高侃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之后,李绩的一张脸顿时就黑了下来,对贾春言道:“方才在山上的话,你可以忘记了。”
贾春言眼见大唐军队大胜,心情好极了,忍不住笑道:“英公何出此言呢?”
李绩道:“还要加上一个贪财的后缀才好。”
贾春言愣了一下道:“方才随英公去了云初住处,只有一桌一椅,一榻而已,并无长物,就是桌上没吃完的食物,也是粗粝的军粮,何来贪财之说?”
李绩冷笑道:“云初是见过大世面的,眼皮子高的很,区区一点金银如何能放在他的眼中,他看中的是靺鞨一部百年来的积存。”
贾春言闻言笑道:“也就是说定远将军云初此时正在犁庭扫穴,彻底清除靺鞨一部是吧?”
李绩原本平静的脸变得狰狞起来,看着贾春言道:“老夫当年干这些事情的时候,你们这群御史言官可不是这么说的,叛贼侯君集当年干这些事情的时候,你们也不是这么说的,老程在西域干这些事情的时候,你们也不是这么说的。
怎么,到了云初这里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合情合理了吗?”
贾春言笑呵呵的道:“英公今日若是还那么干,老夫依旧会据实上奏。
至于云初嘛,今时与往日不同,他只想富民,没有肥己。”
第二十九章 公正无私云定远
其实用不着杨景跟王家三兄弟带路,那些抱头鼠窜的靺鞨人就已经把云初的军队引领到了东牟山。
这里到处都是木头搭建的房子,几乎从山脚下一直绵延到了山顶。
而山脚下,便是一道道高大的木头栅栏作为围墙。
当栅栏上的守卫看到一群乱糟糟的本族溃兵归来的时候,就立刻吹响了号角。
而这些好不容易逃回来的溃兵,在冲着栅栏上的族人喊了一声“快逃。”便累得倒地不起。
云初军队追杀了他们足足两天,在这两天里没有给他们多少休憩的时间,以至于让他们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通知族人快逃,却忘记了就是他们把敌人从一百五十里以外引到了这里。
眼看着大片大片的唐军逼进城寨,栅栏上的靺鞨人吹响的号角,就显得无比的苍凉与悲愤。
杨景瞅着被唐人慢条斯理砍死的那些靺鞨青壮,惋惜的对云初道:“将军,太可惜了。”
云初摇头道:“没什么好可惜的,当年太宗皇帝如此的厚待靺鞨部,这些人依旧在太宗东征的时候从背后捅了太宗皇帝一刀。
如果留他们一命,待我将来被他们从背后偷袭的时候,我一定会后悔今日过于仁慈。
既然他们野性难驯,加之人心不在大唐,就该有这样的罹难。”
温柔瞅着混乱的东牟山营寨,叹口气道:“接到长史令,命我们把抓获的靺鞨人迁徙到营州。”
杨景,王钊等人眼前一亮,立刻凑过来道:“将军军务繁忙,不如将此事交付我等去办如何?”
云初似笑非笑的瞅着杨景跟王钊等人道:“也好,不过,这里的资财,就与你们毫无相干。”
王钊立刻道:“这是自然,将军不使人间造孽钱,小人贱命一条,哪怕日后去了幽冥鬼府,再见这些人的冤魂,小人也是不怕的,他们是生人的时候小人都不怕,即便是成了鬼,小人就更加不惧了。
如今大局已定,请将军且看我等手段。”
云初见自己的部下也非常的疲倦了,就示意唐军让开,让这些人带着奴兵打开这层峦叠嶂的栅栏群。
不得不说,很多事情就是需要专业人士来做才能得心应手,这些奴兵们对这里的栅栏群似乎非常的熟悉,有的奴兵用弓箭压制栅栏上胡乱射箭的妇人。
其余的人就破开连接栅栏的木楔之后,就用马拖拽栅栏,将粗大的木头从地里拔出来丢在一边。
活干的好的人,能带给人一种很奇妙的韵律感,杨景,王钊他们此时带着奴兵们干的活计,就有奇妙的韵律感,片刻功夫,已经破开了五道栅栏。
每破开一道栅栏,急于发财的唐军就迅速向前,抢占位置,直到九道栅栏全部开放之后,唐军就一哄而入。
云初,温柔,钟馗,王德发,张东海五人并没有进入栅栏里抢劫,而是煮起了罐罐茶。
温柔瞅着还没有滚开的水,低声道:“金银铜朱贝缴公,余者将士自取如何?”
王德发嘿嘿笑道:“长史真是宽厚,将靺鞨部数量最多的裘皮留给了下面的崽子们。”
温柔淡淡的道:“跟着县尊,一定要注意两个字,那就是公平。
将军,校尉们需要公平,底下的府兵们也需要公平,大家都是自备武器甲胄来到这穷山恶水的地方为国征战,如果得不到足够的好处,下一次谁还肯跟着将军,校尉们出关中与敌军死战呢。”
即便是清洗干净了,钟馗身上的血腥气依旧很重,他整个人正沉浸在一种奇妙的意境里面,对众人讨论的利益丝毫不在乎,似乎已经迷上了杀戮。
也是啊,明明长得一副屠夫模样,偏偏要去舞文弄墨,路没有走对,自然是崎岖坎坷。
营寨里大人喊,小儿哭的动静被山风带去了另一边,没有进入云初他们这些人的耳朵。
快到傍晚的时候,云初,温柔的亲兵们带回来了五六只大箱子,放在几人面前,就再一次匆匆的离去。
此时,罐罐茶已经喝过三遍了,财货来了,众人也就没有了继续喝茶的兴趣。
心痒难熬的王德发,张东海打开了面前的大箱子,毫不犹豫的将装满珍珠的箱子搬到云初的脚下,装满金锭箱子放在温柔的脚下,其余三口装满金砂的箱子则与钟馗一人一只。
云初用茶碗从珍珠箱子里挖出一碗珍珠倒在温柔的头盔里,随即又挖出三碗倒进钟馗,王德发,张东海放置在地上的头盔里。
温柔轻笑一声就从他的箱子里取出三根金锭放在其余三人的头盔里。
钟馗从自己的箱子里用茶碗装了两碗金沙,放在王德发,张东海的头盔里。
张东海与王德发,则从自己的箱子里各自挖出来了两碗金沙,倒在一个亲兵的头盔里,示意这些金沙可以算作将士们的奖励里。
云初这是才低声道:“都没有怨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