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哈?
方才分明是郑森森说铺舆图的时候施展不开,让他往后面去一点的,怎么忽然又成了他的锅。
不过,他这个人素来比较偏心,帮亲不帮理,所以也不打算和郑成功讲道理,而是随手从宫人手中端了一杯果汁递给他:“好啦,是我的错,等锦囊回来你要派人试试吗?”
郑成功捧着冰瓷盏,浅尝了一下,发现是自己喜欢的葡萄味,决定今天先放过他。
“到时候再说吧,还有好一段时间呢”,他的心思已经飘到了舆图上,“宁宇你看,葡萄牙沿海的三岛恰好在我们贸易的必经之路上,这是上天送给我们的礼物,不打都不合适……”
此刻,万里之外的地中海,“胜利王”阿方索四世忽然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
魔法锦囊的内部被进行了重新布置。
张世杰将大半个丞相府都搬了进去,堪称亭台回廊,曲折盈槛,花花草草,流莺猫咪,一应俱全,最后终于轮到了陆秀夫本人。
霍去病看得唇角一阵抽搐。
只想提醒他,小陆相公并不是要在锦囊里生活,仅仅在那里昏睡一阵,根本就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这么多东西收拾了也是白收拾。
偌大相府被搬空后,一下子显得空空荡荡了起来,斜阳穿窗而入,照彻深深院。
霍去病忍不住感叹道:“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东西,等下要重新收拾会很麻烦吧。”
张世杰语气淡淡地说:“不必了,反正以后此地也弃之不用了,朕已经为他选好了新的宫殿。”
他一想到自己只是一时没看住,就发生了这么一桩锥心刻骨之事来,若不是霍去病带来了魔法锦囊,君实现在或许已经……
若是那天晚上他不同意让君实出宫,强行将人留下,那后面什么事都没有。
所以从今往后,他说什么都不会再放对方走了。
“但是”,霍去病客观地评价道,“君实自己设计了庭院,似乎很喜欢呢,就这样弃用太可惜了。”
张世杰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个理:“那就按照原本的格局重新布置一番,东西都换新的吧,新年新气象,也该换了。”
霍去病:???
过个年就要把所有东西都换一遍,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
张世杰带着锦囊归去。
皇城司的调查小有进展,仅仅找出了第一种毒药的解法,朱丹溪为之配出了第一种解药,收效甚微,很快就到了这一年的新年。
落雪冰封,飞霰如流,汇聚成琼林玉树,天地间俱是白茫茫一片,千山万里,尽显神姿高远。
京城仿佛也在这一场大雪中沉睡中,天子宴请百官,散场离去后,整座禁宫遍也随之沉寂了下来。
张世杰独自一人立在高塔上,衣衫覆雪,身形岑寂。
他的视线透过重重叠叠垂落的冕旒,望着远方的关山萧瑟,千秋万古,往来呼啸的风雪吹入眸中,缓缓停泊成一道冰冻经岁的霜河。
其实这时节本该有宫宴,但他孑然一身,并无家人,这个环节自然也就此省去。
他立在最高处,目送散场的百官各自归家,满城的万家灯火很快渐次燃起,如星虹般将夜幕照亮,忽而缓缓抬手遮在了眼前。
君实……
这人世间,你若不在,我又能归于何处?
张世杰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在面前摆了两只空杯,一一满上,又将那只魔法锦囊放在了对面。
他本想如饮冰雪般直接饮冻酒,但是想了想,觉得好友可能会不高兴,还是改为了温酒。
在簌簌雪落的声音中,张世杰低眉点起了炉火,白烟飘飘袅袅,浮动升起,将他素来锋芒锐利的眉目也笼罩得一片柔和。
他低头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祈福红绳,是这一年端午,陆秀夫给他系上的。
“楚州习俗,虽说一般只有小孩子才戴这个”,陆秀夫微笑着眨了眨眼,“不过,世杰并没有童年,就当是我为你补上啦,以后要拥有好运气。”
“你就是我的好运气”,此刻,张世杰注视着小红绳,声音低低地说。
他仿佛是在对着那个人说的,声音却只穿透了身前空荡荡的冷风:
“君实,去岁新年在大名府,也是似今宵一般的雪夜,你我等了半夜,只为见星星出来……”
当时天寒地冻,二人等得都有些发毛,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陆秀夫问他信不信神,他断然否决,说“世间无神,人只能自渡。”
但后来却又不怎么确定了,当深夜星辰满天,陆君实一身清绝,素衣如雪地站在星河深处的时候,实在是太像神明了。
若人间真有神明,就应该是陆君实的模样。
所以他立刻就转变了想法:“我不信神,但相信你。”
他现在依然是这么认为的,即便看到了魔法锦囊这种超出常理认知的东西,也不相信世上有神迹,他只相信陆秀夫这个人。
“我知道,不管过了多久,你一定会醒过来,并且恢复如常的”,张世杰轻声说,“我只需要多一点耐心,一直等待下去。”
“毕竟你答应我,要活很久,至少比我久一点,与我一道实施新政,追逐理想,直至岁月之尽头。”
“君实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了心中,都当真了……”
“你从来都不曾骗过我,这次也千万不要食言啊。”
说到这里,酒已经被彻底烧热了,握着这杯温暖的梅酒,就好像在握着一个相偕了半生、并且也会一直并肩走下去的朋友的手。
如今这满城雪月清辉,依旧犹如去年时,风光独好,君何意不归来?
“敬今生共度的岁月——”张世杰一字一句道。
他转头看着城边的明月,与更远处的茫茫川原,巍巍城阙,沉默了许久,举杯一饮而尽:“敬我们的万里江山。”
……
这一次过年,霍去病明显感觉到了日月如梭、光阴飞度的力量。
他上一次新年还是和舅舅、小老虎一起在军中度过,现在就只能和少年朱棣一起了。
“我们连个长辈都没有,甚至收不到红包”,霍去病闷闷不乐地说。
朱棣一阵唉声叹气:“谁说不是呢。若是陆相公醒着,一定会给我们红包的。”
没有红包的新年是不完整的!
二人把视频镜头搁在了近处,全都能看见影像。
一边,汉武帝正在大声安慰自家冠军侯:“去病莫要难过,你在副本里每过一次新年,朕都给你准备好红包留在这里了,回来可以一起领!”
可不是么,分外隆重。
尤其是当刘彻想到原本的时间线上,他根本不可能见证霍去病度过这么多新年,长了这么多岁,顿时又将原本就鼓鼓囊囊的红包又加厚了一层,几乎撑得裂开了。
“我这边也有”,卫青说。
“我也给去病准备了红包”,卫子夫笑吟吟地说,“我们各给各的。”
哇,霍去病顿时觉得自己这回要发财了!
朱棣探头探脑地看着小伙伴的团宠待遇,心中羡慕极了,虽然极力克制,但还是难免眼巴巴地看向镜头那边的老朱,满脸都写着想要。
老朱:“……”
笑容可掬. jpg
老四你想要啥,咱没听清,是想要一顿鞋拔子吗,之前的账一笔笔还没给你算。
倒是马皇后很懂孩子心思,瞪了老朱一眼,转向朱棣时立刻无缝切换成了温柔的笑容:“别人有的,你也有,而且会更好。娘这边都给你准备着,回来记得拿就好啊。”
老朱哼了一声,倒也没出言反对。
朱棣顿时高兴了,耀武扬威地看向霍去病那边,使劲扬眉吐气了一番。
……
新年过后的不久,小陆相公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午后醒来。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梦境,竭力动了动,简直浑身都痛,也说不出话,只能眨眨眼,不断向张世杰发送信号,询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张世杰将他冷如霜雪的指尖合在掌心,有一种被命运宣判重新活过来的感觉:“是这样的——”
朱丹溪给他进行了医治,但没完全治好,因为皇城司将整个保定张氏相关的人和事掘地三尺,甚至连祖地祖坟都光顾了一遍,依旧只找到了一半数目的解毒药方。
其中有太多的环节参与者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难再寻觅。
这就导致还有一部分比较顽固的毒素还留在了他身上,会时时发作反复,只能从此以后一直用各种名贵药材静养续命,而这也是目前所能做到的医学极限了。
陆秀夫听得错愕不已,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杯水,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声音还带着一丝微哑:“咳咳……是什么样的静养?任何活动都不能做?”
张世杰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声道:“简单散散步还是可以的,若要弯弓射箭、上山跃马,只怕不成。”
陆秀夫默然无言。
他虽然不是征战沙场的武将,但也是少习剑术、精通射艺的,他举起手映向日光,几乎使不出力气,十指皆苍白如玉,在日色勾勒下近乎透明,作清莹的琉璃质地。
从今往后,这双手就只能握笔于明堂,困居于斗室了吗?
张世杰见他望着自己的手怔怔出神,似惘然神伤,顿时心中一恸,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好啦,这只是一件小事”,陆秀夫知道自己经历了如此灾劫,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弥天之幸,实在不应当所求更多。
故而,他也只是稍作感叹,很快就平复了心情。
他轻轻抬起手,触了触张世杰蹙起的眉峰:“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世杰过得很辛苦呢。”
“是很辛苦”,张世杰缓缓说,“不过现在看见你,就什么都忘了。”
陆秀夫轻笑一声,眸底漾开了一川星辉明灭:“世杰真的没有在心中责怪我好端端地发了一个誓,还没几个时辰呢,就食言了?”
“不会”,张世杰在他身边坐下,沉声说,“此事是我之过,一切涉及到其中的人都已经被我连根拔起了,从今往后绝不会再有。”
陆秀夫道:“怎么就是你之过了,是那些北方世家行事太没底线,这也恰恰说明它们无比根深蒂固,我们快刀斩乱麻,直接将他们连根拔起的行为是对的。这么多年来,这些世家便是如此盘根错节,持续附在帝国和百姓身上吸血。”
他说到此处,不胜愤慨,又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张世杰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一边下定决心,要向他交待一件事:“看来君实也赞成将他们连根拔起——”
一句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了一阵风一般的角度声:“君实君实!我来啦!”
霍去病听说好朋友醒了,第一个赶到了这边,还顺手捎了一束刚采下的、犹带露水的桃花。
张世杰见他接过花束、低首抚弄甚是喜欢的模样,素白手指与绯色花朵相映,灼灼其华,顿觉自己失策。
霍去病拉着陆秀夫的手,叽里咕噜说了好多近来的趣事。
说了大半个时辰,最后神色充满同情地一拍他的肩:“君实,我刚看见宫里的御膳房已经多出了一个专门给你制药的药膳部门,你惨了,每天都要喝上黑糊糊的好几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