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吧,古往今来无能庸碌的皇帝多了去,永历帝肯定不是其中最差的一个。
但郑成功却无法接受。
只因他曾见过前一任皇帝,隆武帝朱聿键,一位如此雄才大略的君主。
他向隆武帝发誓过今生今世的效忠,为报知遇之恩,愿不惜一切代价,将对方从虎狼环伺之中拯救出来。
但还没等他强大起来,隆武帝就已经英年早逝,凄惨而终,他的誓言自然也永远不可能再实现。
所以,此刻郑成功想着这个处处不如隆武帝,唯独运气比较好的永历帝,总觉得有些意难平。
他有时觉得,永历帝就是一个翻版刘阿斗。
然而,刘阿斗常有,诸葛亮却千古无一。
他自认为做不了诸葛亮,即便有一线微弱的可能做到,但那个他甘愿为之九死而不悔的君王,却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一时间,郑成功默然无言。
李定国倒是讲了句公道话:“也不是每个大明皇帝都比我们陛下靠谱的,陛下虽然能力欠佳,但他至少不作死啊。若是换成什么英宗、万历、天启之流的……”
郑成功一脸惨不忍睹。
他们二人一个出身海盗,一个早年为寇,做事全凭本心,效忠的是天下汉人衣冠,绝非传统意义上的大明纯臣。
当下,就这么一言一语,吐槽起了之前的各路奇葩皇帝。
“也不知道景泰、嘉靖这几个位面的参赛者什么时候上场”,郑成功充满了期待,“好想看他们怒怼某些皇帝啊。”
……
天幕上,李渊已经进入了新的一天。
从摸鱼工,彻底变成了苦逼打工人。
有天幕的力量加持,张世杰倒也没有对这位之前从未见过的士兵身份生疑,反倒觉得他眉目舒朗,气宇不凡,绝非常人。
未来的唐高祖·李渊:“……”
你可曾见过长得十分磕碜的开国之君?谁还不是一个气宇不凡了?
二月五日,元军大将张弘范派出一队士兵进行火力试探。
张弘范早就发现,大宋水寨中,有一千余只船以铁索相连,分几排展开,环绕崖山。
嘿,张世杰既然想做曹孟德,自己怎能不成人之美呢。
这不是完美的火攻机会!
当下,张弘范手一挥,若干大小船只携带茅草等燃烧物,从元营驶出,一路乘风破浪,冲向了宋军。
李渊是北方人,第一次打海战,颇不适应,张世杰便安排他留在龙舟上,护卫小皇帝赵昺。
陆秀夫一身雪衣皎洁,也立在船头。
李渊注意到,这位文人丞相居然佩剑不离身,随时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他的眉目依旧秀丽温和,上善若水,却不再是那种不争不抢的温和,而是凌厉的锋芒隐入绵延春雨,一夕寒凉,蓄势待发。
从龙舟上望去,前方战况一览无余。
元军来到近处,拼力将船上易燃物掷射过来,在空中爆炸开。
轰。
火星满天飞溅,烈焰倾盖而下。
张世杰指挥前排的宋军迎敌,一只只战船面对冲天烈火,就好像飞蛾扑火般渺小。
小皇帝赵昺忍不住抓住了陆秀夫的手,担忧道:“丞相,我们这次能赢吗?”
大宋,已经太久没有打过一场胜仗了。
他好想赢一次啊。
哪怕一次也好。
“官家放心,太傅早有准备”,陆秀夫语气沉静地说,“我们会赢的。”
他牵起了小皇帝,他的手清冷,修长,四平八稳。
小皇帝瞬间感到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力量,镇定下来,往前方看去。
张世杰果然早有准备,战船上涂满了泥浆,烈火烧到近处立即消灭,丝毫没有蔓延开。
宋军喜形于色,欢声四起。
张弘范见到这里,眉头微皱,扬声下令:“再多派出一队人马,都压上去冲击,务必一举将宋船阵型打散!”
元军抬出了火炮,加强攻势,形成了迅猛的火力压制。
宋军抵挡不住,渐渐溃退。
坚不可摧的铁锁横联阵型,被炮火轰开了一道口子。
张弘范看见胜机,指挥士兵从那里进攻。
越来越多的元军挥舞刀剑,从缺口鱼贯而入,杀得宋军不断向后退散。
这次看来赢定了!
“时候差不多了”,张世杰露出了一丝冷笑,发出了包抄的指令,“杀!”
因为李渊之前的建议,宋军的铁锁本就没有扣严实,这时齐齐迅速拔下,水疾舟轻,绕至两侧一拥而上。
大举压进,形成了瓮中捉鳖的局势。
被包了饺子的元军:“……”
宋人果然阴险狡诈无耻!
【作者有话说】
李渊:6
白行简:总算不是我一个人社死了,没错说的就是你,王安石
王相公:???
第16章 全军覆没
这一战,宋军迎来了一场大胜,全军士气大振。
营中开起了庆祝大宴,一派欢天喜地的模样。
张世杰被众人团团围住,几番推杯换盏。
李渊因为之前提出了“不要把铁链扣死”的战术,一时间,也成为了热门人物。
他好容易才从人群中脱身,走到甲板上吹吹风。
海天一色,月色下,波涛似飞雪般素白,清清泠泠地溅落白玉碎珠。
陆秀夫正坐在甲板尽头。
这位今日战胜的最大功臣之一,并没有去宴会上喝酒作乐,而是一个人静静坐在这里,独对着大海。
他的面前,摆放着两只瓷白的酒盏,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与他共饮。
但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再归来了。
月光温柔地洒满了海面,这一夜,风平浪静,细微的水波如同星子,明明灭灭。
长风吹起了陆秀夫的衣袖,飘飘拂拂,更显得他身形纤瘦,孤影伶仃,有一种悲伤在风里蔓延。
李渊走过去,无比自然地端起了另一只酒杯,一饮而尽:“陆相公原来在这里躲清净。”
陆秀夫:“……”
你倒是自来熟!
寂寥的气氛被一瞬间打破,他无奈地摆摆手:“这酒本来不是给你的……也罢,你喝了就喝了。”
李渊在他对面坐下:“独饮伤身,一人喝酒多无趣,不如我来陪丞相一起。”
陆秀夫:“你明明只是想蹭我的酒。”
李渊一脸无辜微笑。
是这样的没错。
小陆丞相果然是个很温柔的人,见此,也没有责怪他什么,反而在李渊一杯接一杯饮酒的时候,回去给他拿了一些糕点。
“吃吧。”
他顺口问:“你是哪里人?”
李渊:“陇西成纪。”
小陆丞相颇为讶然:“陇西,那么远?”
“远吗”,李渊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从北魏末年起,陇西就是关陇贵族的大本营,是不折不扣的权力中心。
后来隋文帝杨坚南下灭陈,扫平天下,重心依然在北方。
对于李渊来说,江南,包括陆秀夫出生的楚州,才是比较神秘、难以触及的地带。
陆秀夫沉思说:“陇西是李唐皇族的龙兴之地。”
李渊竖起耳朵:“李唐如何?”
陆秀夫温声说:“万国衣冠拜冕旒,那是汉人最好的时代,也是天下人最好的时代。”
李渊忽然骄傲起来:“正是如此!”
陆秀夫又说:“对我来说,大唐是一场遥远且美好的梦寐——我出生时,天下已是日暮西沉,风雨飘摇,只剩江南方寸之土了。”
李渊沉默许久。
“你一天都没有见过真正的盛世”,他想起陆秀夫最后的结局,声音有了细微的波澜,“却甘愿为了理想中的不存在之物,献上自己的一生?”
陆秀夫微笑说:“我知道,前人曾见过盛世,在我死后,后人也还会迎来盛世——这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