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宫里直接称呼太后娘娘,那就是蒋太后。若要称呼张太后,那就是慈寿太后。
黄锦委屈地说道:“太后娘娘训斥奴婢说,怎么尽领着陛下往坤宁宫跑?其他妃嫔多受冷落,久之必有怨气。”
他很无奈地看着皇帝,朱厚熜听乐了:这不就是训斥自己吗?却又不好直接说他。
“你受委屈了,继续受一受吧。”
“陛下,您既有秘法,那奴婢觉得可以都安排好时日嘛。”
他这个负责帮皇帝记录一下皇后月事时间的人自然已经知晓一二。
不同妃嫔的月事时间又不是一样的。
“安排什么啊?快给朕去安排巡阅新京营的事情!”
朱厚熜其实也有点想慢慢来。
经过了一年大几个月的时间,如今朝堂的局势是控住了,诸事杨廷和他们都不得不用心去做。
作为皇帝,他时不时给几句好话、什么节庆之类的赏点什么就算宽仁之君。
节奏慢了下来,却又知道这正是做一些长期准备的好阶段。
万法馆那边搜罗人才、兵仗局军器监对于火器的改进,这都是要用很长时间下功夫的事。
大明还没走上正轨,比如现在他就感觉缺钱。
京营之前只预先开列了三年的饷银,明年就是第三年了。
郭勋眼巴巴地组织将士操练、请他去巡营,不就是一来想多在自己面前晃晃,二来也因为听说了广东新法增加那么多官员之后担心将来饷银吗?
江南赋税重地今年遭灾,有数个受灾严重的县都免了全年田赋,剩余也免半,嘉靖元年的财政收入必定减少了一些。
这种阶段里,自己年龄其实又不算大,沉湎后宫里了可就不太妙。
人不能高估自己的自制力,进了东西六宫,那可真是全都翘首以盼、予取予求。更何况,都是万紫千红各有风韵的。
皇帝要经得起考验也是不容易的,莫不如暂时眼不见为净。
只是黄锦刚去安排皇帝过些时日去巡营的事情之后,又有人来乾清宫请见。
是清宁宫中的女官,也姓文,叫文静仪。
朱厚熜有些头痛,叫了她进来之后果然听她说道:“陛下,太后娘娘差奴婢过来,想请陛下去清宁宫一趟商议永福公主婚姻大事。”
这文静仪原本就在宫中,蒋太后入宫之后颇为喜欢她,提拔做了女官。
长相自然也是颇为出色,但夏日里朱厚熜就发现了,相当有容——蒋太后只怕是为皇孙操碎了心,哪怕宫里其实还有专门的乳娘机构。
这个文静仪显然是入宫后的蒋太后发现儿子过于专心国事、不近女色之后就先物色的,要是朱厚熜还没临幸林清萍,只怕文静仪就会被蒋太后洗剥干净了送到乾清宫来。
现在蒋太后又操心着朱厚熜的姐姐永福公主朱清沅的婚事。
正德元年出生的朱清沅如今虚岁已经十八,过完年更是虚岁十九了。
在蒋太后看来,再不出嫁就不像话了。
“你先回禀母后,朕留心着此事呢,已经安排下去了。朕这边还忙着,晚间再去看望祖母与母后。”
“是……”文静仪只能款款行礼,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正在提笔写字的皇帝。
朱厚熜听到脚步声渐远才抬头看了看她的背影,随后活动了一下手腕。
“翻译”《算学宝鉴》的工作相当费时,但后面“物理”的诸多大事都与一套高效的数学工作有关,朱厚熜只能亲自来做。
文静仪路过长安宫时有点羡慕地看了看里面,随后就仪态端庄地继续回到清宁宫,回禀了皇帝的意思。
蒋太后惆怅地说道:“上个月就说安排下去了,怎么还不见消息?听说许多省的新科举子已经到京了!”
“……母后!”
蒋太后看了看一旁的朱清沅,点了点她的脑袋:“大婚之后你什么时候想来见母后还不是由得你?现在不想看到你在眼前晃,去找清萍,把皇儿教的秘法问清楚!”
朱清沅扭捏至极,只不过年龄越来越大,她现在确实也期待着自己的如意郎君。
朱厚熜此时已经叫来了严嵩。
“永福公主的事交办给你,有没有什么眉目?”
能为皇帝做媒,严嵩自然是巴不得。
他立刻回答:“陛下,臣奉陛下之命一直在暗中留意。若无进士出身,武官若非颇有本领,自非良配。况且,永福公主终身大事,驸马品性尤其重要。臣惭愧,新科举子之中虽已留心着四人,武官却不便多结交,只好托付给了骆指挥。”
“哪四人?”
严嵩说了三个名字之后,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若说臣最为满意的,是南直隶松江府华亭县举子徐阶。”
朱厚熜忍不住有点意外:“徐阶?”
表情有点古怪。
他哪记得徐阶是哪一年的进士?只知道徐阶和严嵩有许多年对台戏,最后还“除”了严嵩。
没想到,严嵩现在居然推荐徐阶。
而严嵩则回答道:“只是这徐阶虽未完婚,却已议了亲。不论将来是他自己退了亲事还是如何,终究惹人非议,也显出其品性堪忧。”
朱厚熜点了点头,懂他的意思。
崔元珠玉在前,驸马能任官恐怕会成为定例。徐阶若是为了驸马身份抛弃了已定亲的姑娘,那还算什么好东西?
如果皇帝出面让他退亲,那更是离谱。
于是朱厚熜皱眉瞧着严嵩:“既然如此,你还提他做什么?”
严嵩尴尬地说道:“臣恐耽误了陛下大事,自当如实禀报。”
朱厚熜瞥着他:“这事并不着急,便是再等个两三年也没事。朕只是让你暗中留心罢了,别起什么其他心思。”
“……臣遵旨。”
严嵩心想永福公主可是马上就虚岁十九了,再等两三年?
便是公主不愁嫁,但“老姑娘”终究是会颇受非议的。
朱厚熜等他离开之后就对高忠说道:“你出宫去,穿寻常衣服,看看严嵩说的另三人容貌、谈吐、品性。”
“奴婢遵旨。”
朱厚熜知道严嵩的意思。
如果皇帝对徐阶感兴趣、满意,那么他自然会安排妥当,让徐阶在考进士期间就会完全不知不觉地收到来自老家的信息。
不论是女方悔婚了还是如何,总而言之,徐阶声名必然不会受损,也会是一个好人选。
但朱厚熜对徐阶并没什么好感,毕竟是被海瑞审出了家有良田数十万亩的“清流”。
心里琢磨了一会,忽然念叨了一句:“余承业……黄锦,杨廷和的长女婿是不是叫余承勋?”
“回陛下,正是。”去通知完崔元的黄锦又诚心说道,“陛下好记性!”
一个勋,一个业,都是四川青神县人,朱厚熜啧啧有声:“不知道严嵩与杨廷和有没有商量过。”
如果余承业将来做了驸马,那朱厚熜和杨慎岂非有了一层姻亲关系?
严嵩又是个媒人,还是杨廷和的门生。
新法好可怕啊,杨廷和是不是每天觉都睡不好?
但想必这余承业各方面也都不错,要不然严嵩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陛下,要不要奴婢告诉骆指挥密查一下?”
“查一下吧。”朱厚熜淡定地说了一句。
反正只是备选名录,最后还要看朱清沅中意哪个。
只不过这余承业、徐阶,朱厚熜私心里都先排除掉了。
算计太多。他立孙茗为后虽然也有政治目的,但他的三观及认知都能保证他是个知道心疼自己女人的皇帝。
可对这个时代的其他人,他不抱太多期望。
……终究是发愁,毕竟是自己亲姐姐,慢慢帮她找合适的人,蒋太后忍不了;胡乱找了,那将来不是麻烦吗?
“走,去坤宁宫!”
要先调剂一下。
……
起先只是一个小案子,但当宛平知县收了银子,却在清晨打开房门时看到一封用飞镖钉在门楣上的信之后,事情就往奇妙的方向发展了。
宛平知县到了顺天府衙找到顺天府尹跪了下来,乖乖地拿出了七十两银子:“府尊,下官实在不知如何是好。百姓状告建昌候强夺田地,建昌候府管事威逼利诱,事涉国戚,下官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奈何苦主死活不依,下官只能来求府尊了。下官人微言轻,府尊大人可否代为将银两奉还,劝侯府还了民田?”
顺天府尹徐蕃心情复杂地看着宛平知县:“到底是什么案子?”
“没有人命!”宛平知县立刻回答,“不过六亩五分田而已,下官好生劝过建昌侯府管事了,可建昌侯只愿再加些买田钱,苦主又不肯答应。毕竟是慈寿太后亲弟,下官如何能判?”
徐蕃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做山西左布政使多舒坦?做这顺天府尹,实在太纠结。
根本就不知道哪天会出了什么事,涉及到什么勋戚、什么重臣。
六亩多田的事,建昌候是不是傻?难道去年寿宁侯“畏罪潜逃”被贼子阉了的教训已经过去太久?
他不知道田知县本来是准备压下那百姓的,也扎扎实实收了银子。
谁知道这回那个苦主就是死活不答应。
因此徐蕃只能拟了一封信让人送到建昌候府。
张延龄一看到信就绷不住了,喊来管事一顿臭骂:“你支了二百两,只给了那姓田的七十两?你跟我说事情已办妥,这又是什么?”
信里,徐蕃是诚心劝告的:如今何等时节?还是该好好把事了了。侯府那么大,缺六亩五分多田吗?
管事哪里肯认,跪下任他捶却只能呼喊着:“侯爷,冤枉啊!那姓田的分明拿了一百八十两,我只是又递了些碎银子给县衙办差的。现在他们吞了银子却倒打一耙,这是欺侯爷如今处境,敲诈罢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张延龄厉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哪里敢有那么大胆子?”
“那你再跑一趟顺天府衙,问问徐蕃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也知道只是六亩五分多田?本侯爷受了一年多的气,这六亩五分田还非买不可了!要多少钱,本侯爷认!”
“……那我先再支一千两去?府尹大人毕竟与总督巡抚无异……”
“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