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问。
但镜头外的人比他更彷徨,确实被问住了。
说他演的不好吗?
还是说他样貌走不远?
还是为人跋扈不惜名誉?
没有的,他什么都好,这是最无奈的地方,你什么也说不了。
可是,一定要牛到这种程度才能从事表演吗?
方神和其他人是不同的效用曲线,未必平行,也永不相交,不在同一张卷子上;但只要画在一个坐标轴,必定能比较大小。他是完全可偏好的,可比较的,可传递的。
这样的效用曲线,对其他人,怎么能不是一个打击呢?
“是方神吧?”
“……”
没有人接话。他们静静的看着电视。
白羽要洗澡,穿的不多;他觉得身上冷,眼睛又离不开这台电视,把邻床上的厚床帘,裹自己身上。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好像也就几分钟,几十秒钟,这期节目结束了。
“哈切~”
他吸了吸鼻子。
但身体不这么认为啊。
“白老师……”有人这么叫他。对于今天的弄巧成拙,非常的抱歉。
白羽苦笑,“你现在知道了,别那样称呼我。”
长叹气。
白羽想起那天,他低低的称呼自己,却被方沂听见了,然后这样的认识了,互留了名。传闻中的方大神,意外的好相识。
不是趾高气昂的,也不是卑躬屈膝的。
但就像接见一个路人甲啊。
方大神在片场发挥的时候,和其他前辈认识,也是这样吗?
白羽心中静不了,他匆匆洗完澡,又上来心不在焉的看完电影;趁着没熄灯,他打开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员的自我修养》,看看有什么批评的,好用来点醒自己。
书中说道:
“这种刻板法也具有一些美丽动人的地方,没有经验的观众很容易被迷惑,根本看不出机械表演。但无论怎样完善的刻板法,都无法真正打动观众。为此出现了一种辅助性刺激方式,我们通常称之为作戏情绪。作戏情绪不是真的情绪,更不是演员来自舞台的艺术体验。它仅仅是对身体外形的简单控制结果。”
是天生的作戏高手吗?其实不曾入戏。
脑海中闪过,刚刚电视上,那一张脸。
可是,无论如何的,也投入了真正的感情吧。
干巴巴的《演员的自我修养》看着没劲儿,换了一本时下热门的,《1984》。
翻开没看多久,书里一句台词:
“老大哥正在看着你!”
白羽放下书,冷汗直冒。台灯投过来的光,衬出一道他旁边静静坐着的影子,注视着他,很久了。
他整个人惊得弹起来。
连带椅子被掀翻,椅背砸地上“砰”的一声。
“怎么了?”待灵活就业的室友,已经躺床上了,伸出手拍床头的铁栏杆,两根手指查看情况,作为身体的全权代表,甚至不舍得探出头。
“没什么。”白羽回答的惊魂未定。
两本反叩着的书并放在一起。
——还是看《演员的自我修养》吧。
还是……
还是……
还是洗洗睡吧。
衣服也没脱,直接钻进去。
大概是两三小时之后。
有人红着眼,并没有睡着,在床头打开灯,用帘子罩住。
《演员的自我修养》被他斜躺着翻开。
“还是要继续用功啊。”
他感叹一句,见到墙上已经被光源投射得畸变的巨型人影,也静静的看着书。
心更坚定:
想想方同学此刻在做什么?
努力!
第20章 这世界不正常了】
表演系的专业课堂,这次是任长虹来上,没开始,教室已经聚满人。秋冬天的学生穿的多灰白,像是海里网住的成群沙丁鱼,密集的往有生的希望的网眼口钻。
“方同学…恭喜,恭喜你……”
“方神,我听说你上了中央台,我又找来看了那期片子,”伸大拇指,嘴啧啧响:“厉害了!”
同班同学向方沂道贺,按顺序来;这些同学比起其他专业的,进入社会更早,已经成熟许多,都想要在强人面前留下眼缘。
实际上,未必眼下没有能比得上方沂的,拍微电影的,有;演话剧的,有;还没读书,已经是某某选秀前多少名的,有;还没毕业,已经有经纪公司签约的,有……09届的央戏表演班,单看开头,似乎是人才济济,要名垂青史了。
然而,演员是否具有潜力,不是现在,是未来,比较好判断。
也许这话忒粗俗,但他们的灵根是长脸上的。
表演存在这样一个理论,大众对艺人演技的印象,并不在于其平均的发挥水平,而在于其巅峰水平;如果是走正统王道路线的小生,不得不说,大众对其颜值的期待水平基本是演技所能达到的上限。
“以后落魄了,说来,最少有个方沂同班同学的话题能炒作一下,假如他真的能火的话……”想法不外如是。
先前和方沂认识的白羽,这次远远的朝方沂招手,再垂头预习功课,并不过来,他是坐在第一排的。他聚精会神的看着书,似乎并没有空闲往方沂这边看。
想想方沂同学在做什么?
他在摸鱼?
不!不可能。
一双眼睛的余光,微微瞥向主人公。是丰神俊朗的一位少年人,倚靠在桌面,一页页的翻书,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的,只知道,看向他的时候,一切已经开始了;他的手指是很洁白剔透的,拨开纸张,又放下去,拨开……又……
即便是这样单调的动作,他做起来也别具一番韵律美感。
这样的场景,怎么会和课间摸鱼有关呢?
和方沂一同来上课的宋佚,受到的对待反而更热情些,同学认为她眼下的成功也许能复制,可以忽悠到她拿到资源的门路;而她还不太会应付这样的场合,每个来的人都能博得宋佚礼貌性的笑。
“宋同学,真羡慕你呀……应该之后能接到很多片子吧……”
她道,“哪里的事,怎么可能呢?”
又问:“是有朋友帮忙吗?”
她回:“并不是呢,这次能上星,只是撞了大运,接下来还要一点点的熬,能走到哪里一步,我也没有希望。”
这种话,是不能让人相信的,往往问的人会拿起手机。
“能交换个联络方式吗?”
宋佚手指不停的,存了不少人的号码。因为要存的太多,她只能在联系人人名上,先用拼音代替。
相对的,其他人也想要这样对方沂,但方沂好像是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他静静的在宋同学旁边一页页的翻教材,已经翻了很久,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我很温柔可是我很忙辣鸡不要过来的气息,想起来似乎也从来没听说过他生气,但自觉要低上一等的,不会上来凑趣。
还是找宋佚同学吧。她看起来要心善一些。
而且她手上没有事情。
于是她那边的人更多了。
“同学们——今天上的是台词课。”
任长虹出现在门口,胳膊夹住课本,有节奏的拍几下巴掌,使得课堂安静下来。各自找位置坐下。
他这些日子似乎柑橘吃的太多,脸色都有些发黄,这位老师把目光放台下扫视,见到后排相隔不远的方沂和宋佚也来了,且罕见的两个人同时来齐了,心情顿时大好:
“开始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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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存那么多电话,其实用处不大;也许他们不是真的要认识你。”
任长虹的声音依旧是绵延醇厚,极适合成为干其他杂事的背景音。也是在这时候,方沂写了纸条,丢到两三米远隔开坐的宋佚那。
这人从上课开始,几乎一直在不停的打手机。
这是种记录电话的方法,他们比较常用,也就是把来不及当场记下来的人名,换成拼音,英文,字符等好指代的,再等有时间了用汉字改回去;也可以不改,这自然又是另一种妙用了;贺岁片《手机》里边儿,严守一因为情妇发来的短信漏了馅儿,假如严同志弄个代号,不容易联想,再软硬兼施,搞不好能蒙混过关。
收到纸条的宋佚打开读了,扣住想了想,不料,直接起身坐在方沂旁边。
这动作突兀,声响肯定比任长虹大,后排的同学忍不住瞪大眼睛看。
现在换方沂不自在了,他道,“你做什么呢?”
“我没带课本。”
宋佚自顾自的打字。
方沂看见了不远处她的教材,再看看她,无奈摇头。
“同学们,我们总说台词是演员的基本功之一,是基础……”任长虹拍桌子助威,讲到兴起,“其实,即便是极为高深的演员,对于台词功夫的掌握,也是需要磨练数十年的,台词是一辈子的功夫,我们今天说其中一个易学难精的东西,把书面化的语言说的自然……”
宋佚抬头瞥方沂的课本一眼,那上面是写了笔记的。字迹也好看。
她道,“我等会儿要抄你的笔记,回去再看;课堂上可以先抄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