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开确实对他说过自己是数术家的，但她当时只当许开是在开玩笑。今日一见，许开如此认真的模样，绝非玩笑之语。
　　他真是数术家之人？
　　张旭玲也皱起眉头，即使在天庠，她也未曾听说过有名为“许关”的数术家进士。
　　可她听说过姐姐对许关的描述，那等实力却不是出自天庠，那又该是谁？
　　一瞬间，她想到了一个人。
　　可那人是一位圣道举人，并非是姐姐所说的进士。
　　按下心中的疑惑，张旭玲将目光看向那边，死死地盯着许开，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程有为厉声说道：“许关，你可知伱所说的《许氏物理与微积分》乃是禁书？你竟然提起此书，还一副看过的模样，你可知罪！”
　　“据我所知，这本书目前还只是在审核，并未被设为禁书。”
　　“但前面的‘许氏物理’的部分已经被列为禁书了！”程有为并未因为“许关”也姓许就想到什么，毕竟据他所知，此书作者乃是万古难遇的旷世奇才，又怎会在这里摆个地摊？
　　“请问程兄，那部分有何错误，竟让儒家、或者说，你们程朱一派，直接将其列为禁书，还打压我数术家？”
　　程有为冷笑一声：“呵，你那本书，认为星辰与地面之物一般无二，你可知我等定星如何接引星力？地上之物又如何孕育星力？”
　　许开确实尚未搞懂星力是什么。
　　因为研究条件确实太简陋了。
　　如今，他只能研究一些星力的基础属性，而且发现星力可以转换成各种能源，还可以转换为电力，若非储存星力的条件实在是过于苛刻，不然他感觉星力会是一种比电力更加方便通用的能源。
　　也不知道工业化之后能不能造出一些成本低廉的星力储存之物。
　　“我……那本书的物理部分并未去研究星力，而是研究星辰的一些基本属性。而即使是如此，那也并非全部的内容，你到底读过那本书没有，便在此断章取义、妄下论断！你这般读书，也敢说自己是读书人？！”
　　“哼，那本书的物理部分全都是一派胡言！在我看来，墨家已经有非常详实的物理书籍了，那本书不过是东施效颦，拙劣的模仿罢了！”
　　“并未将其整理成为一个体系书籍，也敢说‘东施效颦’？”
　　“云小姐，你看，这许关竟然污蔑你们墨家的经典著作！”程有为立刻转向云青山，以为自己能够就此拉拢到一位盟友。
　　但，出乎他的预料，云青山却点了点头，颇为赞同地地说道：“我认为许关说得对。”
　　程有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不敢相信云青山竟然否定了自家的经典。
　　“好了好了，程兄，既然那本书的物理部分没有错误，你找不出它的错误出来，于是你们程朱一派只能以它不符合你们‘理一分殊’的观点为由，以这种莫须有的理由将其封禁。”
　　“你想说什么？”程有为心中忽然闪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可这到底是什么？
　　“你们程朱一派的观点，为何我数术家一脉也必须认同？圣路之上，百家争鸣，从来都不是不容许相异的观点。但为何你们程朱一派却用这种堵口之举来禁止此书，莫不是你们怕了？”
　　这也是许开现学现卖，他此前根本就不知道“百家争鸣”之事，才会以为自己与王阳明决裂了。
　　“据我所知，并非是以不符合‘理一分殊’才将那书封禁，而是其中有许多东西需要验证。出书可以，但胡言乱语是绝不容许的。”
　　“呵。”许开轻笑一声，笑声中饱含嘲讽之意，“既然如此，那为何至今都没有消息？若是找出了错误，早就打回重做了。如今卡了如此之久，莫不是因为根本找不到错漏之处，所以想要以此拖延，待得你们找到了更符合‘理一分殊’的说法，才放出来吧。”
　　“一派胡言！”程有为怒道，“我儒家底蕴深厚，便是单论程朱一派，便已经超过了你数术家，岂会行此等下作手段？！”
　　“所以，你想过没有？”许开踏前一步，无边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竟是让程有为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你们如此惧怕那本书，恰恰说明你们坚持的‘理一分殊’，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此言一出。
　　全场寂静。
　　连那些普通人都知晓许开这句话说出来有多严重。
　　这几乎等同于对程朱一派宣战。
　　哪怕数术家的张圣大人一直在与儒家据理力争，想要让前面的“许氏物理”的部分出版，却也没有说出这种话来。
　　虽然这个许关并不能代表整个数术家，但此话一出，整个程朱学派将其驳得体无完肤都算是轻的，甚至可能被认为是污蔑圣者，若是如此，便是死亡都算是轻的。
　　“许关——！！！”
　　原本被许开气势慑住的程有为，竟是从内心深处爆发一股巨大的勇气，当即大喝一声，唤出自己的唇枪舌剑！
　　一道锋利无比的唇枪舌剑瞬间浮现，直刺向许开！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程有为居然会如此直接、如此决绝、如此不顾一切地出手！
　　当着两位与亚圣世家子弟、当着天庠学子的面。
　　但，其他儒生却反而面露羞愧之色。
　　程有为都敢为了维护圣路出剑，为何他们却不敢了？
　　于是，他们大喝一声，随着程有为一拥而上！
　　轰——！
　　啪。
　　一齐冲过来的十几位儒生，就这么被许开一掌拍飞。
　　啪嚓。
　　以及同时碎裂的三把唇枪舌剑。
　　“你们怎么这么急啊？”
　　许开看着横七竖八四散零落的那些儒生，极为不解地说道。


第169章 我并不打算收回
　　“你们好急啊。”
　　许开拍了拍手掌，颇为不解。
　　“常言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不过提出一个猜想，你们就如此急迫地一拥而上，莫非这就是你们的文人风度？”
　　这种情况在许开这一边的人的预料之中。
　　许开秀才时就可以轻易斩杀天庠的举人，更何况这些人从未入过天庠，而许开更是进阶成为圣道举人？
　　张旭玲倒是颇为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她此前只听说过姐姐转述的事迹。一位进士想要以一掌之力击退这些人，说明在进士中也属于极为优秀的，而许开更是连带着他们的唇枪舌剑也一并击碎。
　　天庠的进士怕也不过如此吧？
　　至于其他凑过来看热闹的文人，更是感觉惊讶无比。
　　此前许开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连童生都未能成就的凡人罢了，可谁曾想竟然爆发出来了可比进士的力量？
　　果然他有着不俗的背景，连来自半圣世家的程有为都没能发现他的异样。
　　但，比起那些，更让他们感到骇然的，是许开说出来的那句话。
　　“伱有没有想过，‘理一分殊’是错误的？”
　　这句话，是真正的平地起惊雷。
　　“许关……你……”
　　程有为挣扎着爬起来，强行撑住自己的身躯不倒，他充血而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许开，眼里饱含着满腔的怒火。
　　“许关！你竟敢污蔑半圣圣路，你可知你已经犯了大罪！”
　　“既然你说我的说法是错的，那就请你拿出实证来，证明那本《许氏物理与微积分》是错的，不然，世间不可能有两个完全对立的观点，却双方都是正确的。”许开平静地说道。
　　“污蔑我祖圣路，许关，你不过是蚍蜉撼树！就连大历圣人创立的心学虽与我理学不同，但也无法否定‘理一分殊’之思想！”
　　许开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来到了程有为的身边。他在程有为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那我便超越大历圣人吧。”
　　程有为露出难以置信而又惊骇欲绝的眼神，震惊地看向许开。
　　这是何等的狂言？！
　　但许开那平静而淡然的眼神，以及如同说出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般的语气，都无不显示着他的自信。
　　他是认真的！
　　“你这……狂人！”
　　“权威要敬，却不可尽信。”许开平静地说道，“盲目地相信他人，却连发现了错误都没有纠正的勇气，难怪你迟迟考不上进士。”
　　最后一句话彷佛针深深地扎进他的心口，又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程有为吐出一大口血，仰面朝天倒下。
　　许开连忙扶住程有为，示意张云漾赶紧为他治疗。只见一根银针飞来，刺中他的额头正中，而原本已经晕厥过去的程有为便晃晃悠悠地又醒转过来了。
　　“你……做什么？”被救醒的程有为晃晃悠悠地看见了扶住自己的许开，心想这人还扶住自己，还请人为自己医治，这人倒也并非是无可救药——
　　“赔钱。”
　　许开指向先前因为他们的对碰而被掀飞的摊位。
　　“我带来了五块电池，二十个灯泡，一块电池一颗星辉石，一个灯泡半钱银子，算下来你一共要赔偿我……五块星辉石和一两银子。”
　　程有为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许开，先前那种愤怒的眼神被更大的难以置信所盖过。
　　“啊，你要是赔不起的话，就跟其他人分摊一下吧。毕竟是你们一起破坏的。”
　　程有为再度喷出一口鲜血，仰天倒地。
　　然而他想要晕过去，额头上扎着的那根针却让他无法晕厥，只能死死地指着许开：“许关……你……”
　　许开握住他的手指，诚恳地说道：“没事，待会我让张云漾给你把医药费也算了。”
　　程有为差点一口血喷在他脸上。
　　“好了，不就是五块星辉石吗？我替他付了。”
　　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一道声音此时忽然响起。
　　许开的灵识早就发现了他。
　　那是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身材挺拔俊然，颇有一番风轻云淡的风度。
　　他来到许开身边，一把将程有为从许开手中拉了过来，手指夹住刺入他额头的银针，口吐一字：“稳。”
　　原本被许开气得浑身气息紊乱的程有为气息立刻安定下来。程有为长出一口气，拔下头上的那根银针，感激地对面前的人说道：“族兄，多谢。”